九月二十,黃道吉日,申時。


    或許是因為婚宴舉辦在雨後的日子,張燈結彩所營造的氛圍帶著煥然一新的感覺。杭州最為矚目的慕容世家,今日慕容二小姐出嫁。應邀前來的人絡繹不絕,慕容府大門的祝賀聲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紅色的禮品,成山般堆疊,負責搬運的家丁東奔西走。


    今日最為美麗的女人在房裏。


    慕容燕在外麵,陪著家人迎接前來的貴客,麵無表情。即使來人不泛有鼎鼎有名的青年豪傑,即使他們有意無意都會在慕容燕的身邊逗留,即使他們或多或少都要對著慕容燕說上一些話,即使如此,慕容燕還是冷漠依舊。便也隻有長輩們經過,她才會點點頭或者打聲招呼。


    慕容燕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慕容府的大門,因為她要等一個人。


    也就隻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如此魂不守舍。


    隻有一個。


    已經穿上紅色嫁衣的女人,坐在床沿,豔紅的臉上帶著世上最動人的笑。她低垂著頭,尋思著什麽,想著想著,會突然嬌笑出聲,鈴音脆響。房間裏已經沒有其他人,隻有她自己。女人靜靜坐著,目光流轉著,望向典雅的梳妝台。


    放在梳妝台上屹立不動的葉製蜻蜓,隱隱起飛。


    女人笑若春水,想起了誰――


    浪子小劍。


    站在大門口的慕容風晃動手裏的扇子,滿臉悠閑地看來來往往的人,偶爾打下招呼,或者鞠躬好言相向。或許他是覺得今天的自己會特別引人關注,因此在穿著方麵做了番準備。當然,得到的效果自然也不賴。


    然而,慕容風沒有想到會有人比他更值得引人注目。那個人便是滿身酒氣踉蹌著擠過來的醉漢。若是以往,慕容風一定會讓下人把醉漢打個半死,但是這個醉漢現在卻是動不得。不僅是因為他手裏抓著的紅色邀請柬,還因為他是浪子小劍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慕容絕天吩咐過,隻要是浪子小劍的朋友,就不能阻攔。


    所以慕容風伸手阻止了身邊的家丁們,看著醉漢搖搖晃晃進去,最後摔倒在前院的角落。


    慕容風把視線轉回來,看見一個迎麵走上石階的男人,手裏隻有邀請柬,沒有別的。慕容風皺了皺眉頭,往前跨了一步,然而當他看到那男人望過來的眼神後,像看見了瘟神般迅速地縮回了腳。然後男人一步未停地跨過門檻。


    那種能讓人莫名驚悚的眼神,又豈是無名之輩?又豈是慕容風敢加以阻攔的?


    慕容風拚命扇動扇子,臉色微白。過了片刻,慕容風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隨即堆起笑臉迎向似乎讓他頗感意外的人:“兩位,好久不見。”來的是與慕容風有過一麵之緣的秦氏夫婦。


    雅淑輕輕點點頭,秦風微笑著把手裏短小的禮盒遞給慕容風,隨即摟著妻子的腰際走了進去。


    慕容風目送著兩人進門,掂了掂手裏的禮盒,臉上略微露出疑惑的神色。


    走進府邸的雅淑忽然掩嘴輕笑出聲,隨即把臉貼在秦風的胸膛,淡笑道:“如果他知道裏麵什麽都沒有――”


    秦風沒有吭聲,隻是摟著妻子站在不顯眼的角落,看著在大堂內與幾位前輩寒暄的慕容絕天。


    慕容燕微抬起頭看了看天色,不由微微皺了皺柳眉。


    時辰已經不早,為什麽他還沒有來――


    不,也許她其實是在希望他不要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她看見喝得爛醉小高,在前院的角落。也看見了有過一麵之緣裹著麵紗的女人,那個女人正帶著丫鬟坐在貴客席的位置上。原來,那個女人是秦家的人。可是,為什麽那個女人總要裹著麵紗?為什麽當女人看著她的時候,她總可以感覺得到女人在對著她笑?


    還是說,其實她們認識?


    似是看到了慕容燕眼裏的疑惑,秦月嫣然一笑,卻是沒有再望著前者,而是回過頭問站在身後東張西望的丫鬟:“小青,你這般張望,可是有你認識的人?”小青神色微驚,隨即搖了搖頭,低垂著俏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月眼神溫柔著,歎了口氣:“傻丫頭。”


    也許秦月還想要說些什麽的,可是忽然間,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往大門的方向望了過去。


    察覺到的人當然不隻是秦月一個,還有慕容燕。


    即使那個男人來去如風,即使那個男人總可以神鬼莫測地出現而又自然得讓人理所當然地接受或者忽略,即使如此,當他跨進了朱紅色的大門,慕容燕也已經站在了他的前麵――


    因為那樣的感覺,隻有一種。


    “我帶你去換衣服吧。”就像是等到丈夫歸來的女人,她望著他的雙眼,輕聲說著。


    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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