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懷清不知自己傾靠江籬懷裏顫抖了多久。


    初攀高峰,他整個人都是呆滯的,久久不能回神。


    江籬把人橫抱懷中,溫柔撫順安懷清脊背。


    可她麵上卻沒有一絲柔和,滿臉戒備,似乎在提防著什麽。


    渙散的黑瞳終於重新聚起光亮,神誌回籠那一刻,安懷清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江籬,你為何非要在外麵……”


    “嘶……”


    還不待安懷清哭訴完,小矮馬終於跟上,馬鳴由遠及近。


    由於跑得過快,它有些刹不住矮短的小馬蹄,直奔踏風而來。


    小矮馬似乎也怕傷著馬背上的主子們,猛地躍起兩條前腿,企圖模仿被人扯住韁繩,讓自己停下。


    江籬:“……”


    她好像知道這次的危險是什麽了。


    為不讓安懷清還有小矮馬受傷,她抱著人飛身下馬。


    小矮馬一下撞在不曾有絲毫移動的踏風身上。


    安懷清看得傻眼,整個人再次回歸呆滯。


    江籬深吸一口氣,一臉忿忿,“啟程護國寺!”


    該死!


    那個法師最好厲害!


    騎馬到底是比乘馬車要快上許多,兩人在皓月當空之時便到了護國寺。


    “砰砰!”


    寺院門被敲響須臾,從裏麵開啟一條小小縫隙。


    一位年方十五、六歲得小童鑽出個頭來,“閣下可是將軍府世女?”


    江籬眉心微蹙,與之頷首。


    得到肯定回複,小童打開大門,語調輕快,“世女,我家師祖有請。”


    “有勞。”二人跟隨小童前往禪院。


    “妻主,這位法師當真厲害,竟然提前猜到你要來了。”安懷清附到江籬耳際小聲蛐蛐。


    “嗯。”


    這次江籬難得沒說法師是騙子之類的話。


    倒不是被法師猜中最自己過來的事,而是林中安懷清又一次遇難。


    因這次有她在,所以安懷清遇上的險境是馬。


    如果她沒在身旁呢?


    不論郊山遇寇,還是今日的茶樓扶手掉落,都是性命攸關的險境。


    如若不是七殿下搭救,可能安懷清都不能挨到自己過去……江籬根本不敢想那樣的後果。


    她的確不信神佛,但此事關乎安懷清的安危,她什麽都願意相信!


    “世女,請進。”


    小童把兩人帶到一處禪院,推開廳堂門,跟江籬做個‘請’的手勢。


    隨後她又看著安懷清,“郎君,您請隨我來。”


    安懷清雙眉微擰,“妻主,我隨你一同進入吧?”


    來護國寺途中,聽江籬說了事情始末。


    他對神佛不排斥,卻也覺得以前種種實乃湊巧罷了。


    法師又不是神仙,怎可能算出別人遭遇呢?


    可江籬一反常態,對法師的話深信不疑,任他如何勸解也無用,堅持過來護國寺。


    有人在乎,他當然高興,但同時也有擔憂。


    憂的是江籬此刻猶如驚弓之鳥,唯恐她聽風就是雨,擾了內心的正確判斷。


    “不必憂心,你也跟著累了一下午,隨小童先去歇息吧。”


    她帶安懷清過來,一是希望他時時刻刻在自己身旁,這樣她才能安下心來。


    二是想‘試試法’師的話到底真假。


    如今一看,就算再湊巧,也不應巧得如此詭異。


    難道這人真如活佛轉世,能算出人的生老病死?


    “那……我等妻主歸來。”


    江籬抬手覆上他頭頂,撫了撫柔順黑發,“好。”


    ……


    “您終於來了。”


    法師聽到腳步聲,依舊坐於蒲團之上閉目打坐,出口的聲音也無喜無悲。


    江籬走近,隨手扯了個蒲團坐下。


    也不說話,隻靜靜打量法師。


    此人麵相很是年輕,看起來差不多同她一般大。


    聽說是經常雲遊的僧人,可為何她裸落在外的皮膚卻是久不見光的蒼白之色呢?


    法師突然睜開眼簾,拇指撥動掌中佛珠,“貧僧膚色如此,實在難以曬黑。”


    “我說什麽了?法師為何急著解釋?”江籬笑看她,眼裏卻無一絲笑意。


    “世女似乎不信本僧,或者說,您根本不信神佛。”


    看出她眼中的探究和抵觸,法師直言不諱。


    “可能很快就相信了,畢竟法師閉眼也能算出別人心中想了什麽。”


    江籬在外混跡多年,見了各色人,能輕易解讀那些人的眼神。


    因為眼眸的一閃一動,都在‘訴說’著內心話語,根本無法騙人。


    可盡管江籬一再緊盯法師,也隻能從她眸中探出一絲淡然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法師之前做什麽我管不到,但您既然提及我的夫郎,就應給我一個滿意答複。”


    轉動的佛珠忽然停住,法師跟江籬對視,“世女可曾聽過推算國運?”


    江籬蹙眉,耳朵微動。


    感覺周身沒有可疑之人,才神色不悅道:“這話應同陛下說,而不是我!”


    她沒有任何逾越之心,若被有心人聽了去,她豈不是要人頭落地!


    法師接道:“非也,而是您的側郎乃一大關鍵。”


    江籬一臉不可置信,“法師,我也想信任您,可您聽聽您說的話,宋玉能改變國運?”


    當她是傻的嗎?


    宋玉連縣女府的運勢都改不了,還談國運?


    “而且依法師今早所言,意為殺了宋玉即可?”


    法師立即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江籬忍不住翻個白眼,“您有話可以直說,能否不讓人猜?”


    什麽‘阿彌陀佛’,不就暗指宋玉不能有事麽!


    “世女,隻要他自願遠離您便是。”


    聽了這話,江籬眉頭皺得更緊了。


    自願?


    宋玉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纏了她多年,還能突然不纏了?


    除非他能喜歡上其他人。


    其他……


    江籬突然望向法師,眼裏浮起詫異,“江符?”


    她連這都算得出來?


    怎得現在又多了個江符,她又能為國運昌盛做些什麽?


    法師真不是睡糊塗了,打量著蒙她?


    “世女隻需讓側郎心甘情願離開,必能同郎君修成正果。”


    “那我直接點,把宋玉送給江符不就妥了?”


    法師閉目,繼續轉動佛珠,“天機不可泄露。”


    江籬無語起身,“你最好算的準!”


    眼見世女氣鼓一張臉離去,小童、或者說長得像小童似的及冠男子進來禪房。


    “師祖可有完成囑托?”


    法師那雙不喜不悲的雙目突然彎起,與之頷首。


    “那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對了師祖,您為何要提點世女呢,囑托您的是大嶽國先帝,你提點將軍之女有何用?”


    法師聲音古井無波,“因為她將會是下一位護國將軍,與我超度那位被剃去血肉之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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