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堂,擠滿了鶯鶯燕燕,好似到了女兒國,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穿著貴氣,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但整個人看起來紅光滿麵,精神抖擻,雙眸透著精明,一眼掃過那群鶯鶯燕燕,眼底有的隻是輕蔑與厭惡,兒子娶的那些妾室怎麽看都有那麽那個低賤女子的影子,隻是可憐自己那早逝的兒媳了。


    感覺到老太太投來的目光,那些鶯鶯燕燕紛紛停住了私語,反將視線移向真正的一家之主,自家老爺,歲月沉浸的麵容依舊儒雅,隻是輕笑時帶起不少細細的皺紋。


    姬白坐在太師椅上,舉止文雅,笑道:“母親,她們都為央兒高興,說會兒話也不礙事。”這笑容看起來雖有若春風,但蕭蘭知道兒子的笑意沒達到眼底,或許從自己逼走那個女人後,他再也沒開心笑過,臉上的笑容不過是習慣,習慣用笑容粉飾一切。


    蕭蘭向椅背後靠了些,微眯上眼眸,擺手道:“你們喜歡說便說,這是個好日子,好日子……”語調中有一絲疲憊。話音落下,大堂內又恢複了熱絡。


    姬白一直保持笑容,仿若是個極為溫暖與陽光的人,視線不時看向門外,陽光灑下的醉人的弧度,可惜自己心底再無陽光,雪兒,我好想你,可我們的孩子,仍然恨我,你說,我要是隨你去了,他會不會原諒我呢?


    梨兒任未央牽著自己,穿過亭台樓閣,九曲長廊,聽著未央略說他的家人。


    一聽到未央有那麽多姨娘,梨兒眼裏閃過驚訝,再聽到未央是獨子,眼裏滿滿是詫異。姬未央微挑桃花眼。眼裏掠過厭惡道:“無非是女人的嫉妒心。”


    梨兒心裏一驚,未央眼底竟有恨意,忙握緊未央的手,寬慰道:“你還有我。”姬未央輕眨長睫,眼裏似有水潤流光道:“幸虧有你。”


    兩隻手握得更緊,聯想到昨晚那幅畫像,梨兒猜到未央的生母應該離逝,看著那張桃花麵,心裏隱隱有些心疼。


    側頭看見梨兒眼中的愛憐,姬未央好笑道:“梨兒。我說什麽你都信嗎?”


    “信。”梨兒沒有半絲猶豫道。


    姬未央沉默了片刻,伸手輕揉梨兒的青絲,唇角笑意加深道:“我的小傻瓜。”


    梨兒別開視線。佯裝不悅道:“不理你了。”


    姬未央笑了笑,牽著梨兒的素手道:“馬上就要到了,不理我,等一會兒,誰給你介紹。難道你準備幹瞪眼,看著我家那一群姨娘。”


    梨兒本想掙開,耍耍小性子,但聽到那一群姨娘後,輕歎了一聲,明智地妥協。任未央牽著自己往前走,希望到時別鬧笑話。


    剛一進門,梨兒再次驚訝了。眼前的鶯鶯燕燕,簡直要自己的眼睛晃花,幸好未央提前給自己說了下,不然自己定要呆愣在原地。


    蕭蘭見自家孫兒領著水靈的孫媳進門,眼眸一彎。盡是慈祥的笑意。姬白看著自己的孩子和兒媳,唇角微抿一個淺淺的弧度。眼裏流露出淡淡的欣慰,這個也是自己的孩子,即使他的出生本是個意外。


    那群鶯鶯燕燕淺笑不斷,姬未央半跪下給奶奶和父親請安,梨兒也跟著福身行禮,蕭蘭笑容和藹道:“起來,起來,孫兒孫媳多禮了。”姬白微頷首,打量起這個未謀麵的兒媳,光看側臉,便知是個妙人兒,可落兒為何要將她嫁給央兒?


    姬未央的貼身丫鬟銀萃將手中的茶盤交與梨兒,梨兒得體地接過茶盤,嘴角揚起一個賞心悅目的弧度,恭敬地將茶杯遞上去道:“奶奶,請用茶。”


    一聽這聲奶奶,蕭蘭眉開眼笑,接過茶杯道:“好。”說著優雅地輕抿了一口茶,順手往茶盤上放上紅包。


    “謝謝,奶奶。”梨兒有禮道。


    未央看著梨兒眼裏滿是柔情,旁邊的鶯鶯燕燕嬌笑道:這新娘子真俊,和我們家未央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梨兒回了座,姬未央適時提醒道:“梨兒,那是父親大人,快去拜見。”


    額……剛才眼睛都看花了,沒注意到坐在旁邊的姬丞相,不對,應該改口了,想著又端起茶盤向姬白走去,福身道:“父親大人,請用茶。”


    姬白接過茶杯,淺笑道:“兒媳,多禮了。”說著喝了一口茶。


    聽著溫雅的聲音,梨兒微抬眸,正好對上那雙充滿睿智與溫暖的眼眸,但卻看到裏麵飛快閃過別樣的情緒。


    姬白輕咳了一聲,掩住自己情緒的波動,伸手遞上紅包。


    “多謝,父親大人。”梨兒回禮道。


    一陣繁瑣的奉茶後,梨兒覺得家裏人多了,有些麻煩,現在自己耳畔回響的都是那些鶯鶯燕燕的嬌笑聲,不過沒想到未央的父親和師傅長的有些相像,這其中是否有著某種聯係?


    未央看著梨兒手撐著下頜,靠在桌上,眉宇似有思忖之色,略勾紅唇,伸出如玉般的手,從瓷盤裏拿起一塊糯米糕,遞到梨兒唇邊道:“娘子在想什麽,如果是在想為夫,直接看就好了。”


    梨兒回過神,瞪了未央一眼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在想你家人真多……”


    唔……話還未說完,便被未央用糕點堵上了嘴。姬未央桃花眼浮動流光,薄唇微抿了一個淺淺的弧度道:“這是我特地為娘子準備的糕點,嚐嚐味道如何?”


    梨兒咬上糕點,順便報複性地咬了一下姬未央的手指。指尖傳來淡淡的刺痛,姬未央麵不改色,言笑晏晏道:“多謝娘子口下留情。”


    梨兒不再理姬未央,細嚼慢咽糯米糕,心裏不知是何情緒,現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擺在自己麵前,也不過是味同嚼蠟,唇角半勾,清麗絕倫的麵容拂開漣漪。


    姬未央見狀,撇嘴道:“娘子,你吃點糯米糕,就像上刑場一般,有那麽難吃嗎?以前你不是最愛吃這些小糕點,而且這糯米糕裏麵還添了玫瑰花瓣,可是京城的一絕。”


    看著姬未央委屈的模樣,梨兒心生了負罪感,想他也頗費了心思,自己不領情,就有些說不過去,想著伸手拿起一塊糯米糕,遞到姬未央薄唇邊道:“味道的確不錯,你也吃一塊。”


    “娘子,真體貼。”姬未央一掃怨氣,笑容絢爛道。


    相府西院書房內,姬白站在一排排書架前,麵容有些凝重,似乎在為什麽事煩憂,麵前跪著一個一身仆從裝扮的男子。


    空氣似乎都凝固,姬白從書架上拿出一本《聖人語錄》,隨手翻閱道:“刖,你原來說莫家一百五十口人,都除幹淨了?”溫朗的聲音如舊,但仔細留意,其中多了幾分令人輕顫的涼意。


    被叫做刖的男子,垂下的眼眸裏,劃過波瀾,但聲音依舊鎮定道:“是。”


    啪一聲,姬白將手裏的書摔在刖麵前,激起塵埃,斂去了習慣性的笑容道;“好阿,刖,你竟如瞞我,那小丫頭都到我跟前了,你就沒認出來嗎?”


    “刖,任老爺責罰。”刖聲音平靜道。


    “給我一個理由?”“我答應她,放過她女兒。”刖淡淡道。


    姬白輕歎了一口氣道:“這是命,原來落兒是這樣想的。”停頓一下繼續道:“不過斬草必須除根,你去把小智叫來。”


    刖跪著紋絲不動道:“老爺,請您留她一命,她什麽也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刖,是誰給了你生命?”姬白輕聲問道。刖猛朝地上磕頭道:“是老爺。”伴隨嘭嘭響聲,刖的額頭很快磕出殷紅的鮮血來。


    姬白一腳將刖踢翻怒道:“我認不得你,滾,滾。”說著一掌將茶幾拍爛。


    這時,一身淺青色長袍的可愛少年走進房,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刖,拂開長袍前擺,行大禮道:“老爺,息怒。”


    姬白撫著胸口順氣道:“小智,我有任務交給你。”


    “老爺,請吩咐。”小智雙手抱拳道。


    “新嫁到姬家的媳婦,你可知道?”姬白試探性地問道。


    小智眼裏晃過一縷意味不明的幽光,如實答道:“回稟老爺,在幾年前,小智去少爺府裏,便見過。”


    “我不想再見到她。”姬白冷冽地扔出一句話。小智眼裏閃過慌亂道:“請老爺三思。”


    姬白撚起桌上的碎片,恢複溫朗道:“你也要拂逆我之意?”


    “小智不敢,可莫姑娘是少爺捧在手心裏的人,如果老爺這樣做……”


    沉默了良久,就在小智以為老爺不會聽自己勸時,姬白伸手撫上額頭,露出倦意道:“罷了,罷了,你們退下吧!我累了。”


    小智點頭,扶起倒在地上的刖道:“屬下告退了。”


    姬白轉身,回坐到桌案旁,拉開衣領,從內衫拿出一方粉白錦帕,小心翼翼貼在臉上,輕喚道:“雪兒,雪兒。”聲音裏的纏綿與心痛清晰可辨。


    這次,完全順了落兒的心,這個家族的便會支離破碎,可如果這樣,他會滿意,那我願意縱容他一次……


    要我掏心給他看嗎?我是愛他的,更是愛你的,如果用鮮血能將這一切醜陋洗滌,那便用我這一身的血去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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