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國國師,有什麽事情需要她去做?


    宋雪晴曰:吃飯睡覺……打豆豆。


    雖然隻是一句玩笑話,但事實上也的確沒多少事情好做。國師本就是為司徒家族所設,對民生國計都不得參與,所謂的天下大事更是與他們毫不相幹,總不好讓她整日裏去盯著司徒老皇帝,看他都做了些什麽吧?


    可以說,國師這個職業,象征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若不是皇帝老兒時常小心眼發作,他們完全可以相安無事,和平共處五年,做一對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好夥伴。


    當然,也不是說真的一點作用都沒有。


    譬如每年需要祭祀、祭禮、晉封等等諸如此類的諸事事宜,就需要國師大人的廣泛出席,為“求雨、風和、瑞雪、豐年”,為求“光耀百姓,榮華萬事”等等神棍技能……宋雪晴聽完玉色簡單的介紹之後,捧著臉有些鬱悶的想道:其實紅郢師侄比她更適合國師這個致力於忽悠人的職業,人家卜算家族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嘛!


    終是來不及後悔了,正好開了春,趕上了這一年的春祭禮,也就是俗稱的“農耕日”。


    這一天,皇帝要穿上布衣麻褲,披犁帶耙在選定的肥沃農田中開墾出今年的“第一塊田”,當然,說是這麽說,是不是真的第一塊,這就不得而知了。


    司徒一族的皇帝畢竟也是修真的,沒有道理像凡俗的帝王一樣親自下地,自然,就由皇族中沒有靈根的子孫代替――對皇帝陛下治下的凡人們來說,讓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種田絕對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仙人們又不用吃飯!――而皇帝本人,以及因類似的原因而被一視同仁的皇後娘娘,就隻要呆在邊上看看就好了。


    而這一次春祭禮代帝後二人進行春耕的,則是太子妃殿下所出的皇孫,以及一位已故公主殿下留下的外孫女兒――別看輩分排的這麽低。其實這兩位都已經年介中年,幾近不惑了。


    春祭禮這日,帝後仍舊是龍袍蟒服一身高貴華麗,襯得代為農耕的皇孫郡主愈發“老態龍鍾”。宋雪晴瞧著這一幕“祖孫”相攜的畫麵,總覺得頗有幾分違和,祖輩和孫輩仿佛掉了個個一般,也不知當事人心裏是什麽滋味?


    或許他們早就習慣了也未可知。


    她與薑賢愚一道站在帝後身側,待得唱禮官唱令開始,便齊齊向前一步,宣讀慣例的祭文。無非是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一類的套話。乏善可陳。


    隨後。百官跪拜迎“聖人農耕”,兩個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女便從光鮮亮麗的人群中跨出,一腳深一腳淺的踏入農田之內,拉著家夥粗略犁過一遍地之後。回到岸上,再由帝王做總結陳詞,這儀式就算結束了,天下農人可以正式開始春耕了。


    看著響應號召在結束後興奮的踏入農田開始勞作的數百位農人的身影,由轉過頭瞧了一眼正擺駕回宮的明黃色鑾駕,無端生出幾分心酸難懂。


    第一次有資格跟來侍駕農耕的玉色道:“皇孫殿下和郡主耕田的姿勢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一不小心就破壞了幾張曲轅犁的暴力妹紙,乃木有說這種話的資格好嘛!


    玉色年紀還小,還不懂得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以前沒有跟著宋雪晴煉體的時候。時不時的撕壞一兩件宮裝是家常便飯,偶爾把椅子踢斷一條腿是餐後甜點,捏碎陶瓷茶杯更是下午茶……類似的意外事故簡直多不可數。


    而現在,她雖然正在學習如何習慣並控製自己的力道,到底日子不長。還處於摸索狀態,有些力有未逮。就是一時間適應了下來,隨著她不斷煉體之後體質的變化,力量繼續呈可持續增長狀態,意外情況仍舊不斷發生,時不時的還是會冒出一兩回來。


    而且,破壞力似乎越發的強大了。


    宋雪晴對此也無法,她遇見翰塵的時候,對方早就已經過了這個階段,能夠完美的控製自己的力道而不傷到他人。她自己是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記憶,隻能靠著翰塵的手劄已經玉色自己的領悟了――好在,成果也是喜人的,玉色妹子的接受能力十分不錯。


    鑒於此,玉色對自己素未謀麵的師傅翰塵也生出了許多好感。因為“與眾不同”。她從小不知受了多少打擊歧視,若不是家裏人害怕被她折騰的把家都給敗了,早早的把她送進宮,沒準這回都該心理變態了。至少宮裏能人異士多,她不過是有一點點力氣而已,不算多特別。


    如今忽然聽聞有個人和自己是一樣的狀況,還是“傳授”自個功法的師傅大人,玉色姑娘很快紅了眼眶――師傅君,您不是一個人!玉色也不是一個人!


    心思單純目光清澈的宮女玉色給宋雪晴枯燥無味的皇宮生活多少帶來了幾許亮色,她也樂意多照顧她一些,免得她被那些踩高奉低的人欺負――雖然在她被收為侍女之後,所有人都知道倒黴的玉色時來運轉了,哪裏還有人敢“欺負”她?


    等待第二年的春天,宋雪晴僅有的耐心終於耗盡,於是將活潑的玉色童鞋打包送往蜀山劍派,去折磨她的師傅去了。隨行護送的……自然是司徒皇帝的人。


    那之後,宋雪晴便深居簡出,就連同住青雲殿的薑賢愚,都不怎麽來往。


    本以為這般“歲月靜好”,偶爾看看宮鬥大戲的悠閑時光會一直持續到她的任期結束為止,可沒想到,被她下意識跑到腦後的人,再一次浮於台前。


    這段日子司徒皇帝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眉宇總是緊緊的攏在一起,幾乎沒有散開的時候。宋雪晴雖極少在殿前伺候,有什麽事也多半是薑賢愚主動頂缸,但身處深宮,還是有所耳聞。


    “兩位國師來了。”


    候召前往,她與薑賢愚聯袂而來。一進清心殿的殿門,就見司徒皇帝麵帶怒色,裏麵一片狼藉,滿地亂飛的奏折碎片昭示著這位帝王的心情有多麽的壞――他父皇活的夠長,司徒皇帝其實登基還沒幾年,卻接連碰上了好幾件糟心事,也難怪他心情不好了。


    “見過陛下。”宋雪晴與薑賢愚相視一眼,心中都沉了沉,由以宋雪晴為最。


    一般來說,這種政事司徒皇帝是不可能與他們二人商量的,除非是遇上了整個皇族都難以解決的大事,需要求助到他們兩個門派頭上。


    這種情況,也是每一任國師一直在竭力避免的,畢竟,他們雖然在名義上是為司徒一族服務,但本質上,兩者的關係式對立的。事實上,司徒一族立國這麽多年,大概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先朝後裔明目張膽的出現,將前塵往事一一攤開在人前,司徒一家漸漸被拉下神壇。


    當名正言順的皇族更替者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當打著除暴君名義的司徒祖先被全身噴黑成了狼子野心的不臣之人,而他這個現任的皇帝卻被要求“歸權還政”,他的心情要是還能美好的起來,就真的怪了。


    “給兩位國師賜坐。”司徒皇帝麵無表情,顯然沒什麽興致,隨意的擺了擺手,便有人去抬了兩張太師椅。


    “紅雲見過師叔。”才剛剛坐定,就聽見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


    宋雪晴乍然扭頭看過去,這才發現,一直侍立在皇帝身側的,居然不是她以為的內侍,而是回到銀月城後不足三月就再次離開前往師門的紅雲!


    不,在這個地方,興許應該稱他為,司徒茂雲。


    不知怎的,宋雪晴眼皮一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抬眸看了司徒茂雲一眼,問道:“師侄怎麽回來了?可是師門有什麽事情要你傳達?”


    司徒茂雲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站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宋雪晴便越發狐疑了。


    司徒皇帝哼了一聲,打破這尷尬沉默的氣氛,司徒茂雲鬆了一口氣,連忙退到一邊。


    “今兒請二位來,是對長卿國師有一事請教。”


    今日,司徒皇帝的聲音仿佛格外冷漠,藏滿了深沉的慍怒。


    “陛下為尊,長卿自然無有隱瞞。”宋雪晴隻覺得烏雲罩頂,事情似乎很不妙。她的直覺一向警醒,尤其是對不好的事情,簡直一猜一個準!算是變種的烏鴉嘴?“隻是,待陛下問過後,還請不要阻攔長卿管教宗門弟子。”


    皇帝又無聲的嗤了一聲,不知是不滿,還是不在意。


    “長卿國師,聽說你與魔道的修士有舊,可有這事?”司徒皇帝雙目炯炯有神的望向宋雪晴,似乎想把她的內心看穿一般!


    魔道……有舊……本不該在這裏的司徒茂雲……


    這一樁樁算起來,宋雪晴已然知道大抵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果然,她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隻不過,她並不懼怕。


    “陛下說魔道,長卿是萬萬不敢認的。長卿六歲既入蜀山劍派,學的是正氣劍道,修得是天道長生,自問無愧於心!不知陛下此言……”她淩然的看了司徒茂雲一眼:“可有證據?”


    證據……


    難道魔道妖人親自上蜀山劍派找她不算證據?


    可是,他卻不敢說。


    因為和她有舊的那人……是陸家的後人。


    他擔心,他“處置”了宋雪晴之後,會將蜀山劍派逼到對方那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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