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晴得師門傳來消息是去年十一月裏,炎火門關山門卻是來年三月,又過得三個月,眾山門口誅筆伐間群起而攻之,偌大一個宗門,竟是不足半月便敗落了。


    護山大陣不過是哄哄小孩子的玩意兒,這等品級的陣法在九華宗眼裏哪有露臉的機會,不過數百回合便叫人破了去,炎火門主與元嬰真人聚攏了眾人在陣前嚴陣以待,麵上盡是決絕與不甘。宋雪晴帶著梅若蘭攏隱在人群裏,也不自禁替他們生出幾分悲哀。


    怪隻怪炎火宗力弱式微,這事若落在旁的宗門,不說一等的峨眉丹鼎瀏陽宗,便是三等四品的千羽水鏡祁陽派,也扣不上一個勾結魔修的大帽子,落得這般滅門的下場!


    大陣剛破,便見那邊威勢隆重,壓得眾人透不過起來。好歹也是名門正宗,倒也不曾兜頭欺上,而是與人喊話,叫那炎火門主最好關了門派再自絕,也好繞過著數千弟子一條性命!


    炎火門主當即呸了一聲,震得身旁梅若蘭搖搖欲墜,宋雪晴含笑扶了一把,對上她驚駭異常的眸子,也不多說――她雖隻是金丹初期,但這近十年在炎火門也不曾偷懶,修為日漸鞏固早就到了突破之期,炎火門主雖是假嬰境界,對她卻是莫可奈何,毫無衝擊的。


    “休要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語!往日裏我為了宗門對你們這些狗屎蠅叮的伏低做小,還指望我今日應了你們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做你的春秋大夢!老子活了幾百年,還不至於這樣沒有骨氣!要打便上。莫要聒噪不休!”炎火門主破口大罵,一點兒往日的門主風度都無。畢竟到了這樣的關口,既然難逃一死,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門主這是要魚死網破?”梅若蘭聽得這番震耳欲聾的話語,心下大駭,乃至於也顧不上琢磨宋雪晴到底是何等修為,緊張的忍不住抓了她的手。小聲問道。


    她也聽明白了,人家似乎並沒有屠了炎火門的打算,門主卻絲毫沒有顧念他們這些低階修士的意思,一副要跟他們同歸於盡的拚命做派,怎能叫底下弟子心裏不涼?


    這可是好幾千人啊!


    “左右是活不成了。樹死留皮,人死留名,也是理所當然的。”宋雪晴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又見梅若蘭小臉煞白忐忑不安,不由笑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到底是玄門正宗。並不會趕盡殺絕,咱們隻做個樣子,不要與他們正麵硬拚就是了。回頭隻怕泰半人都能逃出去,隻是不曉得日後都會各自散去何方……不過是殺雞儆猴的手段。”


    她眼神漸冷,玄天宗主峰那一脈,做事向來如此。明明是要去人根基奪人靈脈。偏偏要做一副正義之士的模樣,好在還有因果報應,心魔天劫壓著,到底不敢太過胡來。


    就是魔門,對上數千人,也不敢說屠就殺盡了。


    果然那廂聽了炎火門主的話,也不過是說他一句執迷不悟。仍舊努力勸說,更是話裏話外想要引動的這邊弟子“勸諫”個三言兩語。不過炎火門主與那元嬰真君也不是無能之輩,周身數百人不是自家人也都是忠心不二的心腹,自然不為所動。


    底下弟子雖然騷動起來,到底也懼著自家老祖的威勢,不敢出頭。


    那邊還在說話,於洋不知何時又擠了過來,悄聲憤然道:“雲師妹,門主和長老這般強硬的態度,可見是將我們這些弟子都給棄了的。咱們入門這麽多年,對宗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麽就一點也不替咱們著想,真是虛偽薄涼!”


    若說虛偽薄涼,哪個比得過魔修自私冷血?


    宋雪晴睨他一眼,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於道友不是走了麽?怎麽又回來?”


    於洋聽得一怔,眉頭蹙起:“你胡說什麽!”


    “於道友,你還不走,待會隻怕回不去萬樂宗了。”


    “你什麽意思!”於洋心頭大震,看她的眼神帶了幾分驚怒:“我是你師兄,你不要胡亂汙蔑!”


    “於道友,你雖聰明過人,卻有一個不好,總愛把旁人當傻子。”宋雪晴哂然一笑,瞄了一眼他手上的鐲子:“這儲物鐲子倒是生的好看,隻不過卻帶了幾分女氣,我恍惚在韓道友手上見過的……怎麽,她莫非愛慕於道友,贈了你做定情信物不曾?”


    於洋聽得她出言譏諷,不由倒退了一步,臉上的怒容再也掛不住,隻覺後心涼涼的,寒氣頓生。渺然逃了,不過多半難逃一死。韓尤珍被人揪出來身死,而他偷偷取了她的儲物鐲子這事誰也不知道。韓尤珍為人看似有些癲狂,實則十分謹慎,選的儲物鐲子也是普通樣式,這地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又另配了乾坤袋作障眼法,等閑不會有人疑心。


    卻被宋雪晴一口叫破。


    他不再壓低聲音,而是更小心的傳音入密:“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於道友管不著,正魔兩道,本不該有牽扯。於道友既是想渡了我入魔,我少不得也要回饋一二……於道友,不知你可願放下屠刀?我與大天龍寺的佛陀很有幾分交情,不如介紹了你去那邊如何?”


    於洋一張麵皮漲的青紫,單聽宋雪晴傳音,如在耳畔,一字一句都深深入竅,他費了好大力才止住那聲音在腦中回想,便知她修為遠在自己之上,可笑他竟還打她那個侍女的主意去而複返!――就如宋雪晴所說,他原本已經要走,卻終究舍不得那下蛋的金雞財神,硬生生又折了回來,想要帶著二女遁走。本是打算宋雪晴不肯就殺了她再強擄梅若蘭,卻沒料想到她竟這樣難纏!隻怕不僅早早看破了他的身份,還和那祝橋一樣。是別宗的高徒!


    沒錯……就是祝橋!或許該稱他一聲李真人!誰能料到,萬獸宗這位天才弟子竟然會親自潛伏在小小的炎火門中,渺然的身份為他所揭破,又被打得重傷遁去,韓尤珍也是死在他手中!


    李鍾錫端得是個狠人,便是對著美貌的韓尤珍,下手也毫不留情!


    本還因為沒被點出來而沾沾自喜的於洋。終於發覺自己恐怕是入了旁人的套。這“雲如花”隻怕與那李真人有了什麽默契,這才留他到了今日,莫非是想自己動手?


    他一生出這個念頭,便覺不好,可他方才已然知曉。自己絕不是宋雪晴一合之敵,心中難安之際,忍不住問道:“你……前輩想怎麽樣?”


    “我若要殺你,你早就死了,還會留你到現在麽?”宋雪晴淡然一笑。


    “前輩要我做什麽?”於洋心裏一怔,忙問道。魔修又能有什麽氣節。自然不會自尋死路。


    “倒也簡單,那廂有個叫顧青鬆的,你去替我了結了他。我今次便放過你,如何?”


    顧青鬆?


    於洋倒是認得此人,不過是個築基中期的內門弟子,既不耽於修煉。又貪花好色的很,因對同門動手動腳挨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卻屢教不改,他們萬樂宗都沒這麽下作的弟子!


    此子修為甚低,“雲如花”為何不自己去?


    他目中精光閃爍,忍不住計較得失,抬眼卻見宋雪晴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冷不丁的一縮,一身皮都繃緊了起來,方才想起,他若不答應,隻能是一條死路!


    “好,我答應你,隻盼前輩說到做到!”一咬牙,於洋應了下來。


    不管那人是什麽身份,殺了也就殺了!他萬樂宗隱匿的手段諸多,便是日後有人尋仇,也總比立時便死了的好!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逼走了於洋,神識打量著他偷偷摸到樂青衣身邊,知曉他這是要趁著一會亂起來再動手,心裏免不了讚他一句,又替樂青衣點了根蠟。


    讓這人多活了十年,也盡夠了!


    倒也不是宋雪晴怕親自動手殺了樂青衣會沾染因果,或是惹來樂無邪尋仇,這兩樣她一樣也不懼,隻是討厭麻煩罷了。她素與元寶師兄交好,整個玄天宗無人不知曉,若是身為蜀山弟子卻殺了玄天宗弟子,到時候計較起來,她是無礙的,就怕元寶師兄難做人。


    宋雪晴知曉樂青衣是玄天宗點了魂燈的弟子,隻要她動了手,就沒法否認,到底還是有幾分為難之處。不過於洋就不同了,魔修殺人,難不成還挑揀你是哪家弟子?


    她利用於洋利用的問心無愧,不過是一筆交易,一命換一命罷了。


    梅若蘭自然聽不到二人傳音入密,就連先前的小聲耳語,也因著前頭吵鬧,她又被炎火門主一聲怒叱震顫了心神,並不曾聽清。隻曉得於師叔不曉得跟雲師叔說了什麽,臉色都變了。


    先幾日前宋雪晴提醒過她要小心於洋,因此她對這位師叔,便也有了幾分戒心。若不是此時她心神難守,正陷入滅門的恐懼之中,隻怕見他吃癟,還要露個笑臉。


    不多時,兩方人便交上了手,打了起來。


    炎火門主是假嬰修為,對方卻隻派出一個金丹後期的高手攔了他。梅若蘭聽的人耳語,竟是玄天宗的天才修士薑賢愚!哪怕此刻害怕的僅,仍舊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兩眼,見那人星眸廣目,劍眉入鬢,一身正氣淩然,端得是好一個神仙公子。


    卻也不敢多看,因為另一邊,兩位元嬰真君也交上了手。


    梅若蘭再是沒有眼力,也看的出對方陣營中高手諸多,不過寥寥數人,便壓下了這邊的百多人。炎火門金丹修士還是有不少的,就算已經送出去了一些,剩下也有數十人,可這數十人帶著百多築基後期修士,卻被對方五個人壓得還手之力都沒有!


    誰都看得出來,炎火門,終究是大勢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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