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脩竹轉身,袖擺上卻忽而一重。


    宋緲緲嗓子生疼,一番猛咳下來雙眼通紅,瞧著竟是淚汪汪的。她卷了滄脩竹的袖子,啞著聲音道:「樓主不必這樣麻煩,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便是,不必體會樓中百種刑罰,我也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滄脩竹挑眉。


    前頭那個殺手死得有多果決,便襯得宋緲緲有多貪生。


    透明屏幕上終於跳出劇情背景,宋緲緲一目十行,信息量大得她險些沒繃住,但總算對她現在的身份有了細緻了解。


    說白了,她同那個死去的往生門殺手無甚區別,都是商榷安排插入縹緲樓的利刃,必要時裏應外合。


    很顯然,今日便是那個「必要時」。


    隻是計劃敗露,過了今日,往生門埋在縹緲樓的釘子便會被拔除幹淨,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


    宋緲緲別無選擇。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緲緲點頭,她不怕筍筍問,就怕他不問。


    滄脩竹不知想到什麽,眼中的神色一寸比一寸冷:「殺了我之後呢,他想做什麽?」


    宋緲緲一頓,輕咬舌尖將喉中澀意壓下:「主上命令,暗殺為其一,卻非第一要務。我們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宋緲緲屍身,將之帶回。」


    係統給出的資料顯示,她身故之後,筍筍帶著她的屍體回到縹緲樓,卻並未讓她入土,而是造了冰棺將她藏匿在某處禁地,除他之外無人知曉無人可入。


    隨後縹緲樓動亂,筍筍出手鎮壓,商榷卻沒有留在縹緲樓,而是自行創立往生門。


    當年參與圍攻墓地的門派首領,皆在暗殺名單之上。


    兩年之間,在縹緲樓和往生門的雙重追殺之下,名單上的人或傷或死或隱退,尚存之數不足十之二三。江湖勢力徹底重新洗牌,縹緲樓和往生門卻一如既往的勢同水火。


    這其中,多半還是為了她屍身的緣故。


    可她還活著這事,宋緲緲半個字也提不得。


    聽完宋緲緲所言,滄脩竹的神色有幾分異樣。宋緲緲也摸不準他如今心性,隻能抱著他的袍子不撒手:「暗殺樓主非我本意,若是樓主需要,我願為樓主驅策。」


    宋緲緲將一番賣主求榮說得格外忠心不二,信誓旦旦要挑起雙麵間諜的大梁。


    滄脩竹冷眼睨她許久,驀然一記淩風掃下,宋緲緲頭皮一麻立時翻身躲過,勁風堪堪刮過她耳畔皮肉,即便如此也叫宋緲緲後怕不已。


    方才被她抓著的那一截衣袍已被削下,若非她躲得快,被那記淩風削斷的,就會是她的手。


    滄脩竹雙眸微眯,未給宋緲緲喘息時間便再次欺身而來。


    強大的內息逼得宋緲緲連連退避,她如今承襲的這個身份,內力身手都遠遠不及原身宋緲緲,方才勉強躲過是她還留有宋緲緲記憶的條件反射,正麵對上滄脩竹無異於以卵擊石。


    以《逍遙遊》為基礎的刀法她雖還記得,可同係統禁言一樣,這些獨屬於原身的功夫,宋緲緲一招也使不出來。


    腦中又響起係統的臨危警告,宋緲緲一咬牙,使出一招雁平百川,一招臨飛鎖喉。


    本是兩招孤注一擲的殺招,宋緲緲卻硬生生將之打成了自保,隻破了滄脩竹的招式,卻仍被淩厲內力掃至牆角。


    滄脩竹的瞳仁猛地一震,衝上前扣住宋緲緲肩胛,淡漠的眼尾轉而染上一點猩紅:


    「說,你如何會這招式?」


    這兩招源於《鴻雁三式》,不是宋緲緲的功夫,卻是她曾經教給過筍筍的。


    宋緲緲張了張嘴,卻隻噴出一口血來。


    第70章 你難道沒聽過,江湖上有一種……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宋緲緲瞪著猙獰的鐵柵欄。恨不得將係統掰碎重裝。


    「你得往好處想。」係統再怎麽裝得一本正經,也掩蓋不了聲音裏的心虛,「至少他還記得你不是?」


    宋緲緲克製地深吸口氣。爬起來自我療傷。


    她要是死在了筍筍手裏。那才是真的冤。


    離往生門突襲已過去了三日,宋緲緲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關在水牢的鐵籠。


    籠子懸在半空。底下是黑黢黢的水域。四周的油燈沒有全部點亮,一道明一道暗,仿佛一步入人間,一步墜地獄。


    透過昏暗的光亮。宋緲緲看見她的對麵還懸了個籠子,隻不過籠子半邊都浸在水中,籠中的人半身入水,衣服都泡脹了。


    宋緲緲認出了他。


    陰冷的水牢隻有偶爾鐵籠發出的「嘎吱」聲。靜謐得能讓人發瘋。宋緲緲試圖和他搭話:「你在這兒多久了?」


    對麵的人仿佛什麽也聽不見。躺在籠裏一動不動,若非上身還有輕微起伏。幾乎叫人以為那就是具屍體。


    「聽說你背叛了前樓主。」宋緲緲的指尖劃過冰冷的鐵籠,「既不求生。為何連死也不求?」


    對麵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宋緲緲躺在鐵籠裏,盪鞦韆一般。任那鐵籠搖搖晃晃。發出粗礪的聲響。她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分不清是來自幽冥地獄的摧魂令,還是能阻隔一切魑魅魍魎的救贖梵音。


    「女魔頭殺人不眨眼,一生作惡無數以致眾叛親離。被正道所誅也是死有餘辜。」


    宋緲緲麵不改色,抹黑起自己來連眼都不眨一下。對麵的籠子突然跟著發出「嘎吱嘎吱」的朽音,宋緲緲一腳踩在鐵籠讓自己的籠子停下,看見館硯終於動了動,渾濁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間擠出,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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