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茗裳打坐吸納虛無而真實的無象契機,心神沉寂,漸漸融入無我的境界。


    一片混沌蒼茫中,她隻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融入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海洋,沒有重量,沒有壓力,更沒有真實的存在感。


    她幾乎是化身為渺渺文字中的一點,被融合在天地浩渺之間。


    黑色文字組成的世界宛若浩瀚宇宙,星際蒼穹,無窮無盡。


    她如浮萍般漫無目的地飄蕩,穿梭在密麻的文字中間,沒有終點可以停駐。


    時間在這裏變得模糊,竟是不知幾許,或許是渡過了亙古冗長的歲月,也或許隻是眨眼須臾之間。


    她隻是那般飄著,穿梭著,身體越來越輕……


    直到某個瞬間,所有周邊跳動的文字同時停了下來,她的身體也停了下來。


    一道無形無色的光點――是的,即便沒有形態,沒有色彩,什麽都沒有,但是她能夠感覺到那是一道光點,是慢慢被吸納進體內的無象之氣所匯聚的的光點。


    那道光點由無象之氣凝聚,匯聚在丹田之中,然後與丹田融合。


    溫潤的氣體在體內四下蔓延,順著丹田回流的聚靈氣擴散變得順暢而快速,各處筋脈像是鍍上了一層鋼鐵,幾乎堅不可摧。


    這是繼承成功的標誌。


    果然,下一個瞬間,杜茗裳的身子往下一沉,落到了凝實的地麵。


    她還是盤膝坐在地上,此時此刻卻像是脫胎換骨般,看起來比先前更加精神健康。


    是繼承成功了吧?


    她不禁一陣樂嗬,慢慢地睜開眼睛。


    然而,當她看到自己所在的環境的時候,她笑不出來了。


    她閉上眼睛,硬是擠出幾滴淚花子清洗一番,再重新睜開,半響之後,一臉苦逼地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泥煤……”


    且說杜茗裳睜開眼睛之後,眼前的環境並不是在打坐之前她所看到的漫天文字漂浮的莫名空間,也不是矗立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雕像的洞府,而是在一片火海之中。


    茫茫空間,一望無際,焦黑的土地,猩紅的天空,旺盛的火苗嘩啦啦燃燒,火舌搖曳,往高處竄動。肆意而熾熱。


    空氣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散發著濃煙嗆人的焦味。


    她就盤膝坐在這樣的地方。


    她很鬱悶。怎麽自己修煉著修煉著就來到了這種鬼地方?


    莫不是自己化身小黑點的時候飄錯了空間,闖入了某道暗黑之門?


    不帶這樣倒黴的吧?


    她趕緊從地上站起來,趁著火苗還沒有竄到自己身上,撐起屏障護住自己。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拿出笙歌送的指路明燈,打算先尋找出口。


    可是,不知為什麽,指路明燈像是被吹滅了一般,竟是絲毫沒有反應,無論她如何用聚靈氣催動。


    這不是坑爹嗎?


    她無語地試了數次,無果之後,不得不將其扔進空間戒指,拿出神魂太初晶。


    既然指路明燈無用。那隻好先禦器飛離地麵,尋尋有沒有安全地帶。


    哪想,神魂太初晶居然也同樣無用。


    她疏導了大把的聚靈氣,原本靈性的神魂太初晶卻反常得像是普通的石頭,沒有絲毫反應。更不用說和她感應的話了。


    這下杜茗裳急了,若是找不到出口,會死成什麽樣子?


    這麽久以來,她想過被領主創世者秒死,想過被妖獸咬死踢死,也想過被女主壓製致死,卻從來沒有想過這般倒黴地被火燒死。


    在她看來,被火燒一度是最醜陋的死法。


    眼見大火越燒越烈,將她撐起的屏障重重包圍,甚至從天際壓下,生生衝破她所凝聚的並並不薄弱,反倒極為強大的屏障。


    “……”她愣愣地張大嘴巴喊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壓頂。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衝向她的大火瞬間淡化,虛幻般地化作一層雲霧,嫋繞著在她頭頂翻滾變換。


    這是……怎麽回事?火呢?


    她茫然四顧,看到自己禦風立在空中,腳下虛浮,卻並沒有下落。


    難道是幻境?方才的一切和現在的一切都是幻境?


    她皺了皺眉,堪堪收起嚇得不輕的心神,看了眼蒼茫的天際,然後將目光落在腳下。


    收入眼底的,是三個妖獸形態的大洲。


    三大洲上,有火焰燃燒,卻已經成收攏之勢。


    這三大洲不正是蒼窿三洲?


    她心裏微驚,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不得不胡亂猜測一番,估摸這正是蒼窿三洲生成的過程。


    果不其然,正在她疑惑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歎息。


    是個男子飄渺遙遠的歎息,帶著說不出來的奇異力量,絲絲觸動心弦,而最為震撼的,是那悲天憫人的感懷。


    那聲音道:“億年以前,我們合力馴化虛空三獸,以本命血火煉製三洲,要的不過是破碎的無間界子民能夠安然生存,繁衍生息,可如今有了大地,有了天空,有了可以生存呼吸的空間,為什麽便不能開放聚靈之源,給予他們力量?你且看看吧,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原來你果真那般無情無義。”


    似乎就徘徊在她的耳邊,卻又不是。


    意思就是說,蒼窿三洲由火煉製。


    隨著聲音消失,杜茗裳眼前的景物又一次變換。


    她站在一處死城,殘岩斷壁,煙霧四起,哀鴻遍野,到處都橫躺著人的屍體,大多已經開始腐爛,活著的人們骨瘦如柴,根本無暇顧及死人,他們簇擁著坐在屋外的廊簷下,孩子哭著要吃的,大人暈沉無力地低聲寬慰。


    不斷有人在啜泣,不斷有人在哀嚎,不斷有人在死去。


    怎樣悲涼而絕望的畫麵。


    這是瘟疫橫行,天災人禍,平凡的人阻攔不了。


    杜茗裳看的心情糾結,將那話的意思和這個場景結合在一起揣測,不得不驚疑。難道早在億年以前,這個世界是沒有力量的?難道是後來創世者開啟了聚靈之源,將聚靈氣施放到三洲,人們才開始修煉的?


    剛才那聲音是創世者吧?他說的我們,難道創造世界的不是一個人?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疑問。


    原本,幻境多半都屬於虛無,裏麵發生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受到一股力量的牽引,她莫名地想要按照那個聲音和自己的猜想探究下去。


    思索間,她的耳邊又想起一個聲音,卻不是那個飄渺的男聲。而是一個飄渺的女聲。


    女聲同樣的飄渺。同樣的帶著奇異的力量。似乎與男聲來自同一個地方,但是與悲天憫人的男聲相比,女聲顯得淡漠無情。


    她說:“無間已經不複存在,陰陽。白晝,正邪之間在形成明顯的界限,人類的貪欲將不斷滋長,強大的力量追求隻能帶給他們更大的災難,被欲望掩埋,被欲望控製,當他們失去自我,那才是真正的災難,但若是你不服。那我便讓你看看,擁有力量後的他們,是惡魔還是聖者,你就看著吧,你心目中的世界如何因你可笑的慈悲而扭曲。”


    於是。杜茗裳往前走一步,身邊的景物再次變換。


    她竟然踩在一座堆砌的屍山上。


    鼻中聞著惡心的血腥味,腳下踩著滑膩的人體殘肢,前麵有一條河,河水被鮮血染成紅色。


    這是經過一場強者之戰的馬革裹屍的戰場,四周殘留的聚靈氣還在天地間晃蕩徘徊,無限力量。


    那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知道什麽原因,竟是帶著恐懼地顫栗。


    “居然已經無法控製了……無法控製了啊……”


    杜茗裳心中泛起寒冷的恐懼,不由地問出聲:“是什麽不能控製了?”


    正巧血染的天地間吹來一陣狂風,鋪麵濕熱而腥臭。


    她險些嘔吐出來,隻覺得這幻境很是強大,居然具備真切的感覺。


    而真正讓她覺得驚訝地是,她提出問題不久,那女聲又響了起來。


    “是人類可怕的欲望,是殺戮,還有恐怖發展的力量。”


    依舊是淡漠沒有感情得到腔調,但是杜茗裳卻無法淡定了。


    那聲音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難道這不是幻境嗎?不是嗎?


    可明明就是啊。


    她環顧四周,用聚靈氣感受四周的氣息。


    那女聲的主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道:“小姑娘,不必驚慌,你現在確實是在似真似幻的幻境之中,我不會傷害你,隻不過想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罷了。”


    杜茗裳握著手心裏的冷汗,問:“什麽問題?”


    那女聲道:“看了剛才的畫麵……我是說,人類擁有力量之前和力量之後的畫麵,你有什麽感觸?”


    感觸?


    那個女聲的主人很顯然是想知道,人類擁有力量之前和擁有力量之後,哪個更好,或者說那個女聲的主人有些糾結,不知道怎麽選擇。


    杜茗裳自認平庸,能有什麽感觸,她隻想快點出去。


    不過,一定要她說出自己的感想的話,她隻能說,天道注定,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緣和果。


    或許那女聲的主人是為了賭氣才開放聚靈之源,但說起來,還是天意安排。


    杜茗裳的想法簡單,隻用八個字就可以概括――順其自然,該為則為。


    天下大勢有興有衰,物極必反,不管力量不受控製也好,殺戮不受控製也罷,總會到達一個巔峰,那個時候,總有合適契機出現,能夠出手便出手。


    她還沒有開口,那女聲便歎息起來,道:“小姑娘難得有這樣的思維,我看你空間戒指裏的功法倒是不錯,我便讓你在這裏跨越一個大的階梯,算是送給你的禮物吧,如此,且去吧。”


    那女聲提到杜茗裳手中的功法,杜茗裳便大驚失色,前不久夜歸塵才給了她逆仙第四境的卷軸,沒有想到就算放在空間戒指裏,竟也被看穿了。


    要是被搶的話,那不是哭死?


    可惜,她還沒有臆想到該如何還擊,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閃電。


    杜茗裳措不及防,被實實在在地敲打在頭上。


    “轟隆……”


    她被痛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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