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轉念一想,她做些什麽了呢?她並沒叫柏賢妃折騰死孩子,也沒直接吩咐誰虐待李唐母子,連皇帝的冷淡也不是她親口教唆的。嚴格來講,沒有哪件壞事是她直接「做」的,所以,她沒什麽錯嘛!


    在夢裏,她與李唐母子見麵時,果兒已經六歲了,小小弱弱的好像一根豆芽菜,她與身邊下人說起這樣一個小豆芽要被立為太子,都覺得是個笑話。那時的李唐已經病入膏肓,與現實中她熟知的那個圓潤富貴的李唐完全不像一個人。


    後來沒過多久,李唐就死了。萬貴妃想接收果兒來養著,但周太後幾乎以死相挾,要走了果兒。萬貴妃也沒所謂,繼續做自己富貴逍遙的皇貴妃。


    做了那麽辛苦的一個夢,萬貴妃總有些精神恍惚。早膳隻喝了半碗粳米粥,張嬤嬤她們都擔心她是病了,想請太醫來開藥,萬貴妃卻沒讓。她清楚自己身體並沒什麽不適,隻是很想靜靜地把夢境裏的事梳理清楚。


    夢裏的感覺太過真實,就像她的親身經歷。人們常會有種感覺:這夢是我從前夢見過的。萬貴妃這時也一樣,覺得好像並不是整件事都是她這一夜夢見到的,她從前就夢到過一些片段,這次是接著從前的夢夢下去,但又恍恍惚惚,似是而非的想不清楚。


    她也忍不住問自己:我真的會變成那樣?


    好像真的會,她是真的想過,也可以說是憧憬過,變成那樣的人,做出那樣的事,那次小產之後她難過得好像被活埋,尤其是聽說柏賢妃有孕那時,更是生不如死,急需找個出口發泄。有時她簡直想去衝過去直接把大肚子的柏賢妃勒死。


    可最終又為什麽沒有變呢?


    她猛地想起,當年之所以停手沒再緊逼柏賢妃,皆因汪直一次含蓄的勸阻。隻是因為那個孩子獻上的一點暖意,她才沒有變成夢裏的那樣子。這麽一想,便有點劫後餘生之感。像夢裏那樣有什麽好的?看似痛快,實則活成了自己厭憎的樣子,照鏡子看見自己的臉都噁心。下半輩子會一直生活在自我噁心當中。


    萬貴妃歪在窗口吹著夏日清晨的涼風發著呆,越想越覺得順暢:是汪直那孩子把我救了,這夢就是老天爺在跟我提醒兒呢,叫我別忘了這份情。


    想通了這點的時候,已過了巳時,忽然馬嬤嬤通報:「娘娘,汪夫人遞牌子來見您。」


    外命婦偶爾也會有進來拜訪高位嬪妃的,萬貴妃這裏的訪客當中,來得最頻繁的當屬她的親嫂子,國舅爺萬通的夫人,每次來無外乎忽悠萬貴妃多給娘家謀些福利,萬貴妃對她煩不勝煩,順耳一聽便以為馬嬤嬤說的是「萬夫人」,萬貴妃便蹙眉道:「怎麽又來了!」


    馬嬤嬤一聽就笑了:「不是萬夫人,是汪夫人。」


    「……誰?」萬貴妃將認識的外命婦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沒想起誰家男人姓汪來。


    張嬤嬤笑著接話道:「就是蓉湘啊,現在可不是汪夫人了麽?」


    原來是蓉湘來了,萬貴妃覺得挺納悶,蓉湘才「嫁」出去沒幾個月,當時也說的是叫她盡量別回來省得撞見皇上,她怎麽還來了呢?而且來了怎會來昭德宮拜她,不是該去啟祥宮拜李唐麽?是出於禮節,還是另有緣故?


    不一會兒蓉湘就被領了進來,見她一個還未長成身量的少女就穿了全套已婚貴婦的穿戴,頭飾沉重,衣裳寬大,活像個穿錯衣裳的玩偶娃娃,萬貴妃覺得怪好笑的。見禮過後,萬貴妃便問:「你怎沒先見你家娘娘去?」


    蓉湘規規矩矩道:「理當先來拜訪貴妃娘娘的。」


    萬貴妃噗嗤一笑:「少說這種虛頭巴腦的,你先來昭德宮沒去啟祥宮,肯定另有緣故。我告訴你,我這人就這樣,你不跟我說實在話,也別指望我跟你說實在話。汪直就沒跟你說過?」


    話說出口,萬貴妃又覺得一陣恍惚,好像夢中的那個自己就從不會跟誰說「實在話」,世上一個會讓她掏心窩子的人都沒有,在誰麵前,她都像戴著麵具,可如今縱是麵對沒說過幾句話的蓉湘,她竟然都可以言辭如此爽利。


    原來都未發現,汪直對她的影響竟如此大麽?


    蓉湘聽完,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不瞞娘娘說,我剛去了啟祥宮來著,可韓姑姑說淑妃娘娘身體不適,沒叫我見。」


    原來如此,這丫頭果然不會先來看我,萬貴妃還是有點小受打擊,默默琢磨:要是汪直來了,是會先看我的吧?那樣是出於禮節,還是因為跟我更親呢?


    蓉湘覷著萬貴妃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貴妃娘娘可知道淑妃娘娘是何病症?我問了韓姑姑,韓姑姑不願說。」


    萬貴妃拈了片冰糖杏脯吃著,輕飄飄地說:「不願說你就別問了唄。」


    蓉湘蹙眉道:「可是,我心裏惦記呀。您看我跟淑妃娘娘又不是外人,她得了病連我都不能見了,我總也得知道她生的什麽病呀。等回去了,我也得跟汪直說不是麽?」


    萬貴妃瞟她一眼心想:這丫頭對淑妃還真是有情誼的,對我呢,也就是麵子事兒了。


    她挺無所謂地道:「你就把心放下吧,淑妃不見你,不是因為病得重見不得人,是因為病得不好意思,不願見你。」


    「哦……」蓉湘飛快地轉動腦筋琢磨什麽叫「病得不好意思」,是臉上長瘡了嫌難看?還是什麽隱私部位生了瘡怕她問起?她覺得這些都不是事兒,以她與李唐的關係,李唐都不會因為這些病症就不願見她。那又會是怎麽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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