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吧,海蘭算出來的。」小崽子胡亂翻著桌麵上的東西說。


    小孩子記大人的話,也就隻能記個輪廓。海蘭當時對他說的是:「你媽媽呀,肯定是上輩子欠你們父子倆的。」


    經過幾天相處,裴牧遠已經習慣了他無厘頭的話術,長長的「哦」一聲:「那咱們倆還真是有緣分。」


    他話落,小崽子從這堆東西裏抽出一張出生醫學證明,他一眼看過去,父親資料那一欄的所有橫線,本該填寫的內容都被一個斜線代替,是空缺的意思。


    從這張證明上,他還看到,小崽子是在傍晚出生,出生時體重有七斤。


    小崽子剛出生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安嶼的狀態好不好?做手術之前她害怕嗎?她大肚子的樣子是不是也很好看?她懷孕的時候長胖了嗎?有孕吐嗎?喜歡吃些什麽?會克製自己說髒話嗎?會不會挺著大肚子還在外麵做仗義的女俠?她會不會在那個特殊的時期格外想他?


    隻有在看到這些真實的資料和數據時,他才細膩地聯想到這些原本沒有概念的細節。


    她可真是個狠人,這些事情都能一個人做,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她就沒有過脆弱的時刻嗎?會想回頭去找他,讓他一起分擔這些壓力。她難道就不羨慕別的孕婦都有孩子父親的陪伴?


    「明天可以再吃別的口味的冰激淩嗎?」安徒生忽然拉住發呆的裴牧遠的手指,輕輕地晃了一下。


    「那你去跟爺爺奶奶說,你明天想讓我去接你放學。好嗎?」裴牧遠回握住他的小手,靜下心來感受他這一刻的依戀。


    可是小崽子又很不適應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他從裴牧遠身上滑下去,說:「好,那我是四點半放學哦,要記得哦。」


    他跑遠幾步,又被裴牧遠叫住,裴牧遠問他:「你喜歡巧克力的味道嗎?」


    「嗯哼!」安徒生點一下頭,飛快地跑出了臥室。


    -


    老安做了最拿手的菜,拿了最好的藏酒,小紀頓時展示出娘家人的姿態,準備大幹一場。裴牧遠一落座,安嶼感覺大事不妙。


    下班回來的安寧看到家裏這個陣仗,立馬把安可叫到一邊打探情況。安可本就是看熱鬧的心態,張口就來:「老安又拿酒品測人品了,你讓我大姐夫悠著點吧,別隻顧著討好老丈人,卻欺負了自己的連襟。你瞧我二姐夫白皮嫩肉愣頭青的樣子,一看就沒在酒桌上泡過,別真酒後吐什麽真言,到時候我二姐又尷尬。」


    安寧覺得這話有一定道理,就找了個機會先給小紀上小課。這下小紀為難了,他說十分鍾前,他丈母娘剛跟他交代過,要他今天晚上必須跟老丈人站在一邊。


    安嶼倒是淡定得很,她什麽也沒跟裴牧遠交代,兩人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等大家都上桌後,她倒酒的姿勢嫻熟的跟夜店小妹似的,一邊起鬧讓大家喝酒,一邊還說幾句俏皮話助興。


    可是海蘭不動,眾人都不敢動。


    「小裴,今兒是你上門吃的第一頓飯。趁著有酒,那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海蘭是直球選手,話說完,酒就下肚,她拿著空杯,也不顧氣氛烘沒烘到,直接對裴牧遠說:「你自己的兒子,你要認,我們管不著,這事兒我女兒同意就行,這孩子以後要想認你的父母,隻要他們母子願意,我們也都管不著,但就一點,隻要靜靜不樂意,或者你父母那邊要是為難她看低她,那你不僅不許給她壓力,讓她非得跟你的家裏人相處,也不許私自帶安徒生去見你家裏人,說實話,這無證生下來的孩子我們都養了這麽久了,還真不稀罕你們倆那張結婚證。你們倆最後到底成不成婚姻關係,靜靜說了不算,隻有我跟靜靜的爸爸說了算。」


    海蘭話落,全家人都安靜了。就連為了陪小崽子沒上桌的安可都投過來一道替裴牧遠尷尬的目光。


    隻見裴牧遠把自己的小酒杯換成喝飲料的大玻璃杯,起身把酒瓶拿過來,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白酒,隨後一口幹掉。他真誠地對海蘭和老安說:「靜靜跟安徒生的一切都是二老說了算,我不會有任何異議。我的一切,從今以後都是靜靜說了算,不管我們倆結不結婚,我都歸她管,我絕不幹涉她任何思想和決定。」


    他話落,除了安嶼,全家人都從焦灼的氣氛中走出來,大舒一口氣。尤其是老安,他趕緊給裴牧遠夾了塊肉,生怕他這麽幹喝會難受。


    「小裴啊,你就知足吧,你都不知道當初我上門是怎麽被靜靜這丫頭死灌的,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能喝的姑娘。隻要她不跟你喝啊,喝酒這一關你就算是過了。」小紀也跳出來活躍氣氛。


    小紀話落,全家人又都傻眼了。因為裴牧遠毫無徵兆地倒在了餐桌上。


    -


    直到兩個人上了車,跟送他們出來的安寧和小紀道了別,安嶼才一掌拍在裴牧遠的胸口:「行了,別裝了。」


    裴牧遠睜開眼睛,捂住自己的腦門:「他們沒看出來吧?」


    「別人我不知道,海蘭肯定看出來了。」安嶼哼笑道。


    裴牧遠失語了,他自認演砸了。


    「老安一個月就那點工資,海蘭又沒個正經工作,你以為我們家是怎麽養得起三個女兒的?我們三姐妹小時候,穿的每一條漂亮裙子,那都是海蘭靠她的聰明才智賺回來的。就拿她現在打麻將來說吧,她但凡是不想放水,這方圓十裏的麻友們,一個都別想逃。要不是她後來身體不好,打麻將都算是她最不賺錢的本事了。她那雙眼睛,別說你裝醉了,你肚子裏每根腸子她都看得比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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