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找他要了一根,「我話說得那麽重,人姑娘寒了心。」


    「你打小就是這樣,越是在意的人,在人麵前就越是肆無忌憚,你什麽時候能改改你這臭毛病。」傅修湊過去給程遠點菸,又說,「要真放不下,追回來唄,多大事兒啊。」


    「不追了,就這樣吧。」程遠護著火將煙抽燃,皺著眉吐出一口煙霧。


    「你現在怎麽慫成這樣?」傅修猛吸了一口煙,恨鐵不成剛道。


    程遠除了陪傅修,任何場合都不碰煙。今天覺得這煙味發苦,隻抽一口便左手夾著煙懸在車窗上,看煙霧散在車外麵。


    他忽然又想起來,他也是陪栗遙抽過的。在高原小鎮賓館的屋頂上,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見北鬥七星。


    「我真是沒臉追了。」他說。


    傅修打量車內,在手剎邊上的格子裏看見一支口紅,他拿起來:「真要還喜歡,還願意在一起,不要臉就不要臉唄。」


    「家裏東西帶走的幹幹淨淨,連平時最喜歡亂扔的紮頭髮皮筋兒都不留,車裏倒是忘了收,到處都是她這些小玩意兒。」程遠看著口紅笑了一聲,又接過來把玩著。


    傅修:「栗遙這姑娘是真好,你要是錯過了,這輩子你也遇不上更好的了。」


    「是。」程遠嘆口氣,看著車窗外灰敗的矮牆,「她把最好的一麵都給了我,我卻把最壞的東西全給了她。這麽好的姑娘,我沒讓她安過心,到頭來還把她自尊心給傷了,我自個兒活該。」


    傅修看程遠一眼,他頭髮又剃短了,今天穿了件白t恤,看著明明是挺精神的一小夥兒,可整張臉上盡寫著頹,特別是一雙眼睛,不聚氣了。


    「你對你爸媽不也是這樣,說話一點兒分寸都沒有。你就是仗著人家姑娘在意你,說話不過腦子,盡顧著自己撒氣。」傅修數落道。


    程遠點一下頭:「事後我冷靜下來想想,她就是看著我天天別扭,替我著急。我剛認識她那會兒,她為著親媽跟前男友的事兒跟她爸媽別扭了一年多,她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就想幫著我跟我爸媽和解,可她又不敢在我麵前提,之前我說過幾次重話,她心裏有道坎兒。到底還是怪我,一直逃避著,沒跟她好好溝通我跟家裏的事兒。一看到他們三個綁在了一塊兒,這不就……」


    程遠苦笑一下,沒再往後說。


    「我聽珞珞說過栗遙的事兒,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個兒熬過來的,你說說你,心理承受能力還不如人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傅修又安慰道,「程叔跟謝姨這回是心急了一些,明明知道你最反感什麽,偏讓你喜歡的人去做。你一心想過兩人的小日子,不想讓她知道你家裏那些事兒。那你這回鬧也鬧了,心裏藏著的那點兒事兒也發泄出來了,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去跟人姑娘好好解釋一下,人說不定能理解呢。」


    煙燃完了,程遠將菸頭拿進來塞進空瓶子裏,他拿起來晃了晃,剩餘的菸灰混在水裏,一片汙濁。


    他對傅修說:「栗遙這姑娘吧,成長環境跟咱們完全不同。她爸媽一輩子教書育人,從小傳達給她的價值觀都是純良正義的。那天我帶她回家路上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的價值觀跟我家裏有很大的出入,她會怎麽選。那次我去上海,她爸爸親口對我說,他希望栗遙這一輩子都簡單純粹,不希望她活得太複雜。她前男友家裏也就是爭爭家產吧,他爸媽都不捨得讓她沾染進去,一直反對那段感情。


    那你說我這樣的呢,家裏能利用保姆出賣身體拉人下水的,一出事我就被關進去查個底兒朝天的,他爸媽又會怎麽想……我真不是不願意承諾,是我沒底氣承諾,婚姻真是兩個家庭的融合。」


    程遠想起那天和栗行舟一起喝茶時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也是在那之後,他才對栗遙說了那一番婚姻觀。


    傅修聽著程遠掏心掏肺說了這麽多,又點了根兒煙,將手搭在他肩膀上,「你打小心思就深,不喜歡抱怨不喜歡解釋,可不得你自己熬著嘛。那年你說走就要走,大夥兒都怪你沒良心,就我沒勸吧,我知道你為那事兒壓抑,畢竟是帶了你十五年的人……所以你要走那就走唄,你能開心就好。但是現在咱們都長大了,是個男人真得站直了接受這些現實,爸媽啊,感情啊,生活啊,都是你的責任,無論對錯,想逃也逃不掉。你也別軸,這不存在取捨,你要能扛得住,姑娘就還是你的。」


    「你說的我哪兒能不知道。」程遠來來回回地擰著口紅蓋玩兒,「去新疆這事兒也是趕在一塊兒了,我爸這回逼得太緊了。怪我一直拖著,我本來是想等栗遙先適應我這些臭毛病,我再慢慢跟她講我家裏這些事情,我覺得她指不定也能理解,她要是理解不了,我們以後也可以去上海,在她爸媽身邊待著,我都沒問題。我也是真喜歡他們家的氛圍,說遠一點兒,以後要真有了小孩兒,她爸媽肯定比我爸媽會帶,成長環境對孩子也好。


    可我真當著人姑娘的麵兒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攤開講,我才發現這感覺是真難受。作為程家的一份子、我爸媽的兒子,像一個局外人那樣冷漠自私的去評價這些鬥爭,這除了能證明我沒擔當,我矯情,難道還能說我是良善正義?


    栗遙也看出來了,我最近心裏是真亂,工作沒適應好,家庭也沒處理好,這個節骨眼兒上又鬧這麽一出,倆人分開,比她跟著我受罪要好。說到底事情得一件件解決,我自打進了科研所上班之後,我就沒想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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