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在京城重地,皇上的眼皮兒底下,竟能有這般豪橫之人,全然不顧百姓安危大膽縱火,難道皇城裏沒有王法了不成?”說話的聲音略微尖細。


    眾人齊齊回頭看去,卻看到人堆裏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人穿著一身茶金色長襖,頭戴員外帽,下巴上還有一縷小胡子,可常常在禦前走動的人都知道,這位正是景鴻帝身邊最得用的大太監李德方。


    就連李德方這樣身份的人都來了此處?


    秦王、六皇子、九皇子都十分驚訝。


    九皇子喃喃道:“是父皇愛吃這個酒,還是李總管喜歡這酒?”


    秦王低聲道:“應當是父皇愛吃,李總管即便喜歡,當差的時間也不會隨意出宮的,能出宮來,自然得了吩咐的。”


    九皇子便讚同的點頭。


    六皇子不自禁捏緊了拳頭,他自己不怎麽吃神仙釀,卻想不到景鴻帝竟還喜歡這種酒。


    不隻是三位皇子,其餘的勳貴、大臣和宗親們,以及產業之中有酒樓這類生意的朝廷大員們,此時也都發現了李德方的存才,眾人便知道,景鴻帝已經在關注此處。


    想不到,神仙釀竟能得了皇上的喜歡。


    “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本將軍派兵在神仙釀附近駐紮?”說話的人穿著一身短打,身材高大健碩,聲音甕聲甕氣,“有本將的兵馬在,我看哪個龜孫兒趕來酒坊撒野!”


    “鄭將軍這話說的,您手下的兵,對付盜匪山賊這類還可以,可若有人悄然潛入,您就算安排一萬人駐紮,也未必能防範的住。”


    又有人占了出來,高聲道:“倒不如我們錦衣衛安排人手,敢在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搗亂,那少不得要去北鎮撫司吃茶了。”


    錦衣衛三字如雷貫耳,眾人齊刷刷回頭,就看到錦衣衛指揮使趙潛抱著肩膀站在人群中。


    有太監總管發話,有軍隊的人表態,又有錦衣衛的人開口,許多勳貴和官員也都明白了風向,不由得紛紛出來站隊。


    “酒廠就隻管恢複釀酒,若再有人敢出來鬧事,我等也不會與之善罷甘休。”


    “沒錯,你們就隻管準備釀酒吧,若再出什麽亂子,我們定要那背後搗亂之人好看!”


    ……


    高台之下群情激奮,那些個有來曆的大臣們也好,大臣們的家人也罷,一時間都七嘴八舌的聲援神仙釀。


    楚君瀾的目的達到,視線落在人群最後的六皇子身上,壓下心內的嘲諷,豪爽高聲道:“好!既然有諸位這般保證,那我就再賭一次。我就不信了,有這麽多人保護神仙釀,那不為人子的縱火犯還敢出來造次!”


    “對!”


    “就看他還敢不敢再造次!”


    “這種人也不怕遭報應!”


    ……


    下頭大家都一起罵起縱火犯來。


    楚君瀾麵帶微笑,聽著那一聲聲咒罵,也不知這些人到底是否知道縱火之人就是六皇子,還是有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明知道六皇子就是縱火者,還敢罵得那麽難聽,也著實是勇氣可嘉。


    九皇子和秦王這廂都不發一言,與六皇子站在一處,都少不得要覺得尷尬。


    六皇子聽著那麽多人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一聲都不能吭。


    有李德方出來發話,又有錦衣衛的人開口,他便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景鴻帝說不定已經知曉。若處理不好,恐怕又要惹父皇生氣。


    他也不可能罵回去,因為誰都沒有指名道姓,難道他還能站出來領罵?


    六皇子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高台之上,轉身便走。


    九皇子驚訝地追了兩步,喊道:“六哥?您上哪去啊!”


    這一嗓子聲音不小,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六皇子氣得不輕,真想撕爛了九皇子的嘴,可一回頭對上他無辜的視線,又覺得一口氣悶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最後也隻能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九皇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撓了撓後腦勺:“六皇兄這是怎麽了?”


    秦王好整以暇道:“許是有什麽事兒鬧的不愉快吧?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回去吧。”


    “咱們不留下打個招呼了?”九皇子問。


    秦王笑著道:“那位少東家,咱們素未謀麵,怎麽打招呼?”


    九皇子這才反應過來,楚君瀾對外已是被處死了,眼下這位雖然看身高他們猜測是楚君瀾,到底也不能確認就是她,即便真的是她,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也不好多話,免得惹了皇上不快。


    楚君瀾這廂與台下眾人拱手道謝,待到眾人散去後,便回頭與傅之恒相視一笑。


    傅之恒衝著楚君瀾比了個大拇指:“這招高明,雖然並未抓到六皇子縱火的證據,咱們無法拿他如何,但有這麽多人作保,想必六皇子也不敢再來造次了。”


    二人並肩下了台階,楚君瀾輕聲道:“其實縱火這人,著實沒什麽商業頭腦。他大概沒想過自己的一把火,反而會讓神仙釀更加值錢吧。我雖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也還算厚道,沒為了酒票能夠更值錢自己給自己放火,他卻來幫我一把,回頭我若有機會,一定好好‘感謝’他。”


    傅之恒腳步一頓,略一想就明白了,搖著頭點著楚君瀾:“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多虧你是厚道人,否則這等奸商手段使出來,就連我都要怕了你了。”


    楚君瀾攤手:“做人不能太貪心,發展的太快容易變成出頭椽子,眼下這樣就很好了。”


    兩人回到馬車旁,天寶笑嘻嘻都走到近前來:“咱們現在回去嗎?”


    楚君瀾笑著道:“我難得出宮,還想去看看我大哥。”


    傅之恒想了想道:“這個時辰,楚兄應該還未散衙。”


    楚君瀾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看我,竟都忘了這一茬了,那咱們就回神仙釀吧,也好細細的規劃一下接下來都要做什麽。”


    “也好。”傅之恒笑著點頭。


    二人乘車回了神仙釀附近的宅子,楚君瀾換回了女裝,就與傅之恒湊在一起商議接下來需要做什麽,每一步又需要注意什麽。


    午飯時間,天寶吩咐人預備了八菜一湯,楚君瀾將傅之恒當做好友,也並不與他客氣,二人一起吃了飯,又將所有計劃都敲定下來,確定準確無誤後,已是下午。


    “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楚君瀾笑著起身告辭。


    與楚君瀾相處了一天,雖然都是在說正事,傅之恒心裏也已經十分滿足,笑著點頭道:“好,那我讓人送你。”


    楚君瀾身邊沒帶著人,想了想便點頭道:“也好。”


    見她不與自己客氣,便是不外道,傅之恒心下歡喜,吩咐天寶去預備車,讓他帶著人護送楚君瀾回去。


    傅之恒親自將楚君瀾送出了巷子,直到看著她所乘的馬車漸漸遠了,傅之恒麵上的笑容才徹底消失,垂著巷子裏的穿堂風,覺得心裏一片冰冷。


    回去的馬車上,楚君瀾一直將窗子撩起來往外看,天色暗沉下來,似乎有一場雪要來了。楚君瀾的心情卻舒坦了許多。


    其實住在皇宮中,著實太過拘著她的性子,要守的規矩太多,什麽都不能隨心所欲,從前她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如今卻要考慮到皇帝對蕭煦的感官,還要顧慮宮規,著實膩味的很。


    思及此處,楚君瀾忽然自嘲的笑了,人真是貪心,先前他們鬧出這麽大的事來,小命都差點丟了,唯一期待的便是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孩子能平安降生。


    如今一切都已實現,她卻還覺得日子過的不自由,著實是貪心不足。


    這麽一想,楚君瀾自己也就想開了,雖然天氣暗沉,心情卻明媚起來。


    正當這時,楚君瀾忽然看到遠處的一座名叫“杏林堂”的醫館門前,一個老者被夥計給推了出來。


    那老者一頭花白頭發,穿著意見簇新的細棉長襖,看著穿著打扮也算體麵,但杏林堂的夥計對待他卻十分怠慢。


    “走走走,我們杏林堂不給你家看病。”


    “小哥兒,這話是怎麽說的?杏林堂這麽大的一個醫館開門做生意,別人家就算付不起診金你們尚且要先去給敲了病的,我家給你結現銀子,絕不會少給一個子兒,怎得偏不肯做我家的生意?”


    夥計一聲冷笑,道:“老爺子,看在你也是做下人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一句實話,其他的醫館你也不必找了。不會有人去你家瞧病的,你家主子從前得罪了什麽人,有人背後交代過了,我如今告訴你一聲,也算是讓你明白明白,回去吧,啊。”


    醫館夥計轉身進了無。


    那老者站在原地,許久都未動作。


    距離不與遠,加之楚君瀾凝神細聽,就將他們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猶豫片刻,就在馬車與那老者擦肩的一瞬,才楚君瀾忽然吩咐:“停車。”


    天寶趕忙答應了一聲:“是。”催著馭夫停下馬車。


    楚君瀾披好披風,找了麵紗帶上,下了馬車徑直走到那老者身旁。


    “前麵的可是阮掌事?”


    阮掌事聞聲一愣,回過身,見麵是個有些眼熟的女子,卻因對方戴了麵紗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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