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燈籠暗淡的燭光,在這黑暗的牢房中也是個明亮的光源。隨著對方靠近,光亮越強,楚君瀾習慣了黑暗的雙眼不自禁眯了起來,抬手遮擋,鐐銬發出“嘩啦”一聲脆響。


    “三小姐!”


    景玉放下燈籠,一把撲到牢籠前,雙手握著木頭柵欄,待看到牢房中環境,眼圈都紅了。


    這是人待的環境嗎?角落的恭桶穢物彌漫,楚君瀾正坐在一堆髒汙發黴的稻草上,地上還有碩大一隻老鼠“嗖”的橫穿而過。世子爺當做寶貝一般疼惜的人,如今卻被丟在這樣的環境中!若是世子爺看見,怕不是要心疼的崩潰?


    “景玉?怎麽是你?”楚君瀾起身,緩步走到景玉跟前。


    “三小姐,您這裏剛出了事,世子爺緊跟著就被皇上命人叫去了宮裏,臨出門前吩咐小的去調查。誰知道我這兒剛查出個端倪,宮裏就來了人給世子收拾衣裳和常用的東西,說是皇上留世子住在宮中,陪伴眾位皇子讀書,不許出來。”


    景玉的聲音又快又急,在牢房中帶來嗡嗡的回響。


    楚君瀾垂下長睫,略一沉思便已明白過來。


    “葛閣老有這麽大的本事嗎?竟能給皇上施壓。”


    景玉愣了一下,隨即滿眼都是欽佩的道:“三小姐,您也太厲害了吧,我還沒說是怎麽一回事呢,您怎麽知道的?”


    “很簡單,皇上叫了世子入宮為皇子陪讀,明擺著是不想讓他參與到這件事裏。皇上的態度,大約就代表了皇族的態度,能讓皇上表態,葛閣老必定做了什麽。”


    “您可真是個女諸葛,可不是嗎!葛閣老那個老不要臉的,帶著全家人去宮裏找皇上哭去了,將宮裏鬧的雞犬不寧,還說皇上如果不給做主,就要在禦階下一頭碰死。


    “最要緊的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動的手腳,在外頭還將此事給傳開了,現在外頭的輿論對您非常不利,有許多不明所以的人都受了謠言的影響。說您是殺人的女魔頭,還說女子善妒成您這樣……”


    景玉話音戛然而止,咳嗽了一聲轉而道:“不說外頭,就是後宮裏這會子都有人在胡說八道,這件事造成的影響真是太大了,皇上許是擔憂人說他老人家包庇未來的侄媳婦,隻好吩咐順天府秉公處理。葛閣老見皇上這樣態度才肯罷休,帶著他家人回府去設靈堂了。”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景玉心裏越發的擔憂:“三小姐,皇上既吩咐了順天府,他們就必定會聽命審案的,您要做好對簿公堂的準備,當時的情況是什麽,您怎麽回答對您最有利,這些您都要提前考慮起來。”


    楚君瀾點點頭,麵色依舊十分平靜。


    景玉苦著臉道:“你可真沉得住氣,這會子了還不擔憂嗎?”


    “擔憂有什麽用?”楚君瀾笑了笑,眼中的冷意和唇邊的譏誚絲毫不掩飾。


    “葛閣老家裏既然肯鬧開,還能說的動皇上再不插手,必定是拿出了確切證據,讓皇上心下斷定了葛舒羽是我殺的。”


    “是,世子爺也是這麽說的,他特地想辦法傳遞了消息出來,讓我趕緊來告訴您一聲,葛閣老家拿出了說服皇上的證據,且順天府恐怕已經被葛閣老打點好了,到時您恐怕是百口莫辯,葛家打定主意要置您於死地。”


    景玉愁的抓了一把頭發:“這可怎麽辦,如此關鍵時刻,偏生世子還被軟禁了。要是世子在,就算劫獄都能將您給救出去。”


    楚君瀾被景玉逗的哈哈大笑:“劫了獄,然後跟我當一輩子的逃犯,浪跡天涯去不成?”


    “要是能跟您浪跡天涯,世子一準兒樂意!”景玉趁機替蕭煦表白:“我們家世子心裏,您可比什麽都重要。您是沒見今日世子焦急的那樣子。大約這會子他被軟禁宮中,也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蕭煦像熱鍋上的螞蟻會是什麽樣?


    楚君瀾腦海中想著蕭煦急的團團轉的模樣,笑容不禁變得柔和。


    “你該回去了。”楚君瀾道,“久留對你也無益處。”


    景玉點點頭,彎腰拿起了燈籠,“三小姐,這燈籠我給您留下吧,有個亮兒在好歹心裏能舒服一點。”


    楚君瀾微微頷首,景玉便將燈籠插在了牢籠上,隨即深深的行了一禮。


    “三小姐,您千萬要仔細,葛閣老是打定主意一發要您的性命,您應答上千萬要留心。”


    “知道了。你去吧。”楚君瀾笑著對景玉擺了擺手。


    景玉再看了牢房一眼,滿心的不是滋味。偏生他現在毫無辦法,連世子都被軟禁了,他一個下人又能如何?


    景玉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咣當一聲關門響後,牢裏又恢複了寂靜。


    楚君瀾回到原處繼續打坐,心裏卻再也平靜不起來。


    蕭煦被軟禁,葛閣老又鬧事,利用輿論和偽證讓皇上放手不管,那麽在京城裏,還有誰有能力打破葛閣老與順天府的聯盟?他們兩方聯合起來想要她的命,那麽不論她過堂時怎麽說,似乎都毫無用處。


    思及此處,楚君瀾抬眸環視一周大牢的環境。


    這順天府的大牢,就連磚牆都采用最堅硬的岩石,還比尋常的牆壁厚上一倍,想逃出去,難於登天。


    楚君瀾並非悲觀之人,但眼下卻是認清了現狀,已不在上公堂一事上抱希望了,如果真到了最後一步,她很有可能需要逃走保命。


    可是她逃了,家裏人怎麽辦?


    楚君瀾閉上眼,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燈籠內的蠟頭燃燒殆盡時,狹窄的鬥窗外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清晨幽冷的空氣蔓延在牢房中,岩石牆壁泛起一層水汽,牢裏便越發的陰冷潮濕了。


    楚君瀾靜靜等待著葛閣老的下一步動作,起初還有一些心焦,眼下卻是聖徹底冷靜下來。焦急、害怕對於眼下局勢都沒益處,無非冷靜下來,從容麵對罷了。


    正當此時,外頭的鐵門上傳來“嘩啦啦”的鐵鏈聲響,隨即是牢頭殷勤的聲音:“大人,您往裏頭請。人犯就在裏頭。”


    隨即一陣錯雜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楚君瀾聽著身那腳步聲,斷定來的應有七八人,且都是身高腿長步幅很寬的青壯年男子。


    抬眸,果真她猜的不錯,來的八人穿著整齊的飛魚服,腰上挎著繡春刀,為首一人正是千戶厲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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