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放心,大哥隻是酒吃多了,情緒又過於激動,人暈過去了。”楚樺心念電轉,忙給楚君瀾使了個眼色。


    老夫人有了春秋,若一焦急損了身子,怕是楚楓還沒治好,家裏又要添一口人倒下。


    “是啊母親,”楚杉也反應過來,扶著老夫人另一邊手臂,“哎,幸好大侄女在場,一看大哥暈倒了,立即便給大哥施了針,湛哥兒這會子已去依著瀾姐兒開的方子去抓藥了。”


    楚君瀾微微一笑,順著楚樺的意思:“是,祖母不必擔憂,大伯父隻是暈過去了。”


    老夫人疑惑的看著躺被褥上,昏迷不醒頭上和身上都紮了針的楚楓,猶豫著道:“你們說的可是真的?楓哥兒當真沒事?”


    楚樺和楚杉心裏其實都沒底,中風之症的人若能醒過來,最後會是什麽樣,他們真的太清楚了。


    可為了讓老夫人安心,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點頭。


    “對啊,沒事的。”


    “母親就放心吧。”


    “大侄女可是小醫仙呐!”


    兄弟兩人一唱一和,老夫人這才半信半疑的點點頭雙手合十,對著滿天神佛都拜了拜。


    “阿彌陀佛,虧得有瀾姐兒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徐氏這才道:“母親這兩日膀子受了風,酸疼的很,正叫了府中良醫來春暉園瞧瞧,誰知我和弟妹正在一旁陪著母親看病呢,就聽見外頭有人急著找良醫要抓藥,還說什麽大伯厥過去了生命垂危。”


    “就是啊。”老夫人也心有餘悸,拍著胸口道:“我嚇的當即就沒了主意,趕緊拉著他們兩個跑了來。幸好沒事。”


    任氏笑著點頭:“咱們家有小醫仙在,還有什麽病症是治不了的?”


    話雖如此說,可徐氏和任氏看楚楓被安置在地上蓋著被子,連炭盆都搬出來了,就猜測事情並不簡單。


    若隻是暈厥,大冬天的為何不將人抬進屋裏去?必定是得了什麽不能搬動的急症。


    老夫人也不是愚笨之人,隻是眼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罷了,徐氏怕老夫人回過味兒來再擔憂,忙扶著她道:“母親,這天寒地凍的,咱們先回去吧。若是您再感冒了風寒,我家瀾姐兒可忙不過來。”


    老夫人聽的“噗嗤”一聲笑了,輕推了一下徐氏的額頭:“就你知道疼閨女了?”


    “母親,媳婦這是心疼您。”徐氏故作委屈。


    任氏嗬嗬笑著,扶著老夫人的另一邊手臂往外頭帶,口中還不忘了道:“母親可別相信她,二嫂最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瀾姐兒懂事又聰明,二嫂整天都將閨女怎麽好掛在嘴邊,聽的我呀,都想拿我家那個毛丫頭去與二嫂換一換了。”


    “母親您聽聽,弟妹說的這話也不害臊,若是叫汐丫頭聽了去,還不要哭暈過去?”


    “你們兩個潑猴兒呦!”老夫人終於被逗笑。


    看著婆媳三人有說有笑的出了門,楚樺、楚杉和大伯母呂氏幾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


    呂氏擦著眼淚,嗓音沙啞的道:“婆母不是愚人,恐怕……這事兒瞞不過去。”


    “大嫂說的是。我也是怕眼下一股腦說出來,衝擊太過強烈,之後迂回一些總好過一下子揭開這麽大的事。”楚樺歎了口氣。


    “藥來了。藥來了。”


    就在這時,楚湛與紫嫣提著個食盒快步走了回來。


    紫嫣氣都喘不勻了,蹲在楚君瀾跟前,將食盒放下掀開了蓋子。一陣白霧混與紫嫣呼出的白霧混合在一起:“小,小姐……”


    楚君瀾笑著道:“你辛苦了,快歇一會兒吧。”


    紫嫣連連點頭,蹲在一邊呼哧呼哧喘粗氣。


    楚湛要比紫嫣的體力好的多,擔憂的道:“要喂大伯父吃下去嗎?”


    “嗯。”楚君瀾點頭。


    楚洋當即道:“我來喂吧。”


    楚湛立即讓開位置,將藥碗端給楚洋,還不忘了叮囑:“大堂哥,小心燙。”


    楚洋舀了一湯匙濃黑的藥汁湊到楚楓唇邊,藥液順著楚楓唇角滑落在雪白的領口。


    “喂不下去啊!”


    “想法子灌進去。”楚君瀾立即扶著楚楓的頭,抬著他的脖頸,捏著他下頜讓他張開嘴。


    楚洋一咬牙,利落的將一碗藥都灌了進去。


    “瀾妹妹,還怎麽辦?”


    “沒事。不要慌。”楚君瀾又為楚楓重新紮了幾針,鳳鳴聲漸次響起,眾人隻屏息凝神的原地等著。


    春暉園正屋中。老夫人吃了一碗溫熱的羊乳,將白瓷蓋盅交給了任氏,又接過徐氏端來的茶碗漱了漱口,帕子掩口吐在婢女端來的描金小漱盂裏,輕歎了一聲。


    “憐秋啊。”


    “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於嬤嬤應了一聲。


    “你讓人去莊子上,給國公爺去個信兒,就說楓哥兒他不大好。”


    於嬤嬤猶豫的看向徐氏和任氏。


    徐氏笑了笑:“母親,您想的多了,大伯的身子素來健康,不過是暈倒,不會有事的。”


    老夫人搖了搖頭,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你們就不要再蒙騙我了。我知道,楓哥兒的情況不好……”哽咽一聲,又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怕我跟著擔驚受怕的,可是我心裏清楚。楓哥兒回家十年了,心卻一直都沒放在家裏,他惦記著那邊的老婆孩子,就不把家裏的老婆孩子當回事了。他心裏怨恨他父親,更怨恨自己當年為什麽要投敵,鬧的現在成了見不得光的人,他,他怕是存心不想活了!”


    老夫人捂著嘴嗚嗚咽咽,哭的徐氏和任氏也跟著眼睛發酸。大伯子一家的事,他們這些做小嬸子的沒有資格評判,但是老夫人做母親的心情,她們同樣是做娘的人,哪裏能不感同身受?


    徐氏陪著掉了一會子眼淚,抽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郭嬤嬤。


    郭嬤嬤一看徐氏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徐氏的意思,悄然退出了門,緊了緊披風的領口,帶著個提燈籠的小丫頭飛快的往長豐園跑去。


    楚君瀾此時下了第二道方子,跑去抓藥的人差點與郭嬤嬤撞個滿懷。


    “哎呦喂!”郭嬤嬤忙躲開,瞅著那小丫頭飛快撒腿跑了,心都提了起來,趕緊進了院子,先給幾位主子行了個圈禮。


    楚樺問:“夫人呢?老夫人怎麽樣?”


    “回世子,夫人如今正陪著老夫人說話呢,老夫人心裏有猜疑,方才已經讓於嬤嬤去給莊子裏國公爺那送信兒去了。夫人吩咐奴婢來,是有話要與瀾姑娘說。”


    楚樺和楚一聽消息告知茂國公了,兄弟倆就低著頭到一邊商議去了。


    郭嬤嬤走到楚君瀾身邊,蹲下身低聲問道:“姑娘,夫人的意思是想問問情況如何。”


    楚君瀾也低聲回答:“性命上無礙,大伯父是中風,幸而發現的及時,診治的也及時,我爭取讓他不留任何後遺症。”


    一聽是中風,郭嬤嬤心都涼了,攥著滿手心的汗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您也別有負擔,夫人的意思是,您隻管盡力醫治,其餘的都不要擔心,不要有後顧之憂。”


    楚君瀾聞言眨眨眼,波光瀲灩的杏眼中就盈滿了笑意。徐氏總是這樣貼心,遇上事時總能站在她的角度上去思考。這一次她第一個站出來診治楚楓,徐氏是怕她心裏會有負擔,擔心治不好人會不會被埋怨吧?


    徐氏的種種做法,讓她總能想起自己前世的媽媽,讓她覺得自己是被珍視的,愛護的。


    “請嬤嬤告訴我母親,我不擔心,咱們家裏也沒有那樣不講道理的人,而且大伯父的症狀很輕微,我對他病症有把握。”


    看著楚君瀾明亮的眼睛,郭嬤嬤不由相信她的話,點頭道:“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夫人。也讓夫人放心。”


    “好。”楚君瀾笑吟吟的點頭。


    郭嬤嬤起身給楚君瀾行了一禮,恭敬的退了下去。


    見到楚君瀾與郭嬤嬤之間的氣氛如此放鬆,大堂嫂劉氏猶豫著低聲問道:“瀾妹妹,我公爹他,會,會不會有事……”


    楚君瀾與劉氏的交集並不多,但劉氏平日性子溫順,不爭不搶,是以楚君瀾對她的印象很好,話也說的溫柔:“大堂嫂放心吧。大伯父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劉氏點點頭,看了一眼楚洋,心疼的別開眼又掉了眼淚。


    他們小夫妻的感情好,劉氏是擔心如果楚楓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楚洋會無法原諒自己,畢竟若是楚洋不說那樣一番話,楚楓也不會倒下。


    楚君瀾輕歎一聲,專心的為楚楓針灸,待到銀針都取下之後,第二幅藥也送來了。


    楚洋端起碗來給楚楓喂藥,誰知第一匙才剛喂到嘴邊,楚楓便輕哼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父親?”


    “洋,洋哥兒。”楚楓神色有些迷茫,眯著眼看了半天才沙啞的道,“我這是怎麽了?”


    “大哥,你醒了!”


    “大哥你覺得怎麽樣?”


    楚樺和楚杉歡喜的語無倫次,楚君瀾忙出聲製止了他們。


    楚君瀾仔細的為楚楓檢查一番,豎起手指來檢查他的視力,又在幾個方向說話來測試聽力, 細心的問了一些問題,聽楚楓吐字清晰的回答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應該無大礙了,不會有什麽後遺症,今晚讓大伯父側睡,並且用帕子冷敷頭頂,我開的那個藥半夜裏需要再吃一次,針半夜裏也要再紮一次。”


    楚君瀾看起身活動活動蹲麻了的腿,笑道,“現在可以抬著大伯父回屋裏去了。”


    楚君瀾明顯聽見眾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下人們上前來,七手八腳的抬著楚楓回了臥房。


    大伯母呂氏拉著楚君瀾的手,語不成句的道:“多謝,多謝你,好孩子,大伯母謝謝你。 ”


    “大伯母不要客氣,都是自家人,應該的。隻是大伯父往後得好好的養著了。要戒酒,戒刺激與油膩,我回頭將需要注意的事項都寫下來,藥方子和食療方子我會一並交給大堂兄。”


    呂氏激動的點頭。


    楚洋背後都出了一層汗,又與楚君瀾作揖道謝。


    見楚楓真的好轉了,楚樺和楚杉也都鬆了一口氣,在長豐園守到了半夜,又去了春暉園,將事情經過細細的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穿著一身雪白的寢衣,披著茶金色的棉襖,歎了口氣道:“原來是這麽個病,那真是多虧了有瀾姐兒在。若不是瀾姐兒處理的及時,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是啊。”楚杉也感慨,“不過母親,我還是頭回見到這樣玄妙的針法,她給大哥施針的時候,那個真能發出鳥鳴聲。”


    “我去時候也聽到了一些,但是當時沒那個心思去多想,還以為是誰屋裏養了鳥兒,原來竟是銀針發出來的?”老夫人驚奇。


    楚樺笑著道:“兒子聽人說,那個針法叫什麽鳳鳴針法,好像是戚神醫傳下來的。”


    “二哥,你這次可是撿到寶了。戚神醫的傳人在咱們家,這不就派上大用場了嗎。”楚杉嘿嘿的笑,“趕明兒我得去問問大侄女,有沒有那種吃了能讓人變俊俏的藥,我要來幾副吃一吃。”


    “潑猴!”老夫人被幺子逗的終於展顏大笑,笑過了,心裏總算暢快一些,“好了,你們兩個,也快回去歇著吧。樺哥兒明兒還要點卯呢。”


    “是,二哥先回去歇著吧,我再去大哥哪裏看看,大侄女是這會兒還守在那呢。 ”


    老夫人疑惑道:“瀾姐兒還沒回去睡下呢?”


    “沒呢。說是半夜裏要看情況再繼續給大哥紮針,洋哥兒和洋哥兒媳婦這會子都在長豐園,二嫂去陪著大嫂了。”


    “哎,都是好孩子。”老夫人滿足的感慨,“咱們一家子啊,可都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為娘的不想要什麽潑天的富貴,隻想要你們一個個都平安順遂,也就心安了。”


    楚樺與楚杉對視一眼,隨即都笑著順從的點頭:“會的會的。”


    兄弟二人安撫著老夫人睡下,這才離開春暉園。


    楚杉用肩膀撞了撞楚樺:“二哥,你說父親回來會不會大發雷霆?”


    “不好說。”一提起親爹,楚樺就覺得頭疼,“要不我還是再給莊子裏送個信兒,就說大哥已經好轉了。”


    楚杉一愣,隨即拍著肚子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哎呦二哥,你,你可太逗了,行,就這麽辦,要不我親自去一趟莊子吧,告訴父親大哥沒事了,安撫住他老人家,別讓他回來罵你。”


    楚樺無奈的歎了口氣:“那敢情好,父親見了我,就沒有不暴跳如雷的時候。我吵也吵不過,打也打不過,這麽大人了還動不動就罰跪,你說在孩子們麵前,我不要麵子的嗎?”


    楚杉笑的要岔氣:“行,看在大侄女救了大哥一命的份兒上,我天一亮就去莊子上,爭取將咱父親勸住。”


    “多謝多謝。”楚樺哭笑不得的給楚杉拱手行禮,將楚杉逗的又是一陣笑。


    楚君瀾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楚楓兩天,他的情況才徹底穩定下來。


    “大伯父,往後可不要在隨意吃酒了,您看看,您這一病,大伯母和大堂哥、大堂嫂跟著多擔憂,祖母偷背著都不知哭了多少場了。”


    楚君瀾一邊取下銀針,一邊苦口婆心的勸說。


    楚楓對楚君瀾本來十分陌生,也不打算與她一個小丫頭接觸。但沒想到這一次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軍漢出身,又不會許多花言巧語,加之性子悶一些,楚君瀾每次說他,他都隻是點頭,見了楚洋,更是尷尬的別開眼,一副不知要跟兒子說什麽,卻還要裝作十分淡然的模樣。


    楚洋更是不會多說,除了將楚楓照看的十分妥帖外,其餘的並無表示。


    楚君瀾旁觀者清,這父子倆的關係若想再進一步,還有的磨。


    與大伯母一家又叮囑了一番,楚君瀾才離開長豐園。


    “姑娘,好容易大老爺沒事了,你可別累出病來。”諾敏扶著楚君瀾的手臂,心疼的道,“我剛才叫人預備了熱水,待會兒沐浴了就睡吧?”


    “多謝你了。”諾敏出身尊貴,如今能甘心做個婢女,楚君瀾心裏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諾敏搖頭,回去的路上見左右無人,低聲道:“是我該謝謝你。我與大哥能有安身之所,已經很開心了,等外麵搜捕不那麽嚴了,我們就悄悄離開。我大哥說,這裏畢竟不是你自己的家,怕萬一出了事,他們會遷怒你。”


    楚君瀾安撫的拍拍諾敏的肩膀:“等忙過了這一陣子,我想法子送你們離開。不過眼下是必定不行了。”


    回到致遠齋,楚君瀾與諾敏就不再說話,剛打算回跨院去,院子外卻傳來一陣喧嘩。


    “夫人,夫人!不好了!世子他受傷了!”一個婢女從楚君瀾身後一陣風似的衝過,直衝進了正屋。


    楚君瀾聽的麵色一變,忙跟了進去。


    “怎麽回事?世子在何處?”


    婢女氣喘籲籲道:“世子在外院書房,才剛叫了府裏良醫去診治了。回來時臉上都是血,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三老爺沒在家,大老爺又病著,奴婢沒敢回老夫人,就趕緊來告訴您了。”


    徐氏點了點頭,故作鎮定道:“沒事,你別亂嚷。我去外院看看。”


    “母親,我隨您去。”楚君瀾扶著徐氏的手臂。


    徐氏心疼楚君瀾:“孩子,你都累了兩天了,快去睡一會兒,你父親那裏應該不嚴重,我去瞧一瞧情況,若是嚴重再命人來告訴你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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