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煦不等回答,騾車便已緩緩停下了。馭夫在騾車外輕聲道:“回三小姐,已經到了客院側門了。”


    楚君瀾便撩起車簾道:“咱們家裏說吧。”


    她的話,讓蕭煦再度展顏。


    “好。”


    楚君瀾奇怪的看了看蕭煦那燦爛的笑臉,一時還有些不明所以。


    她說了什麽好笑的話嗎?


    二人下了騾車,馭夫便將車趕回了正院,紫嫣聽見動靜來開門,楚君瀾迎麵便問:“我大哥怎麽樣?”


    “大少爺熱度退了,還在昏睡。”


    楚君瀾便略放下了心,回頭笑著對蕭煦道:“我先去看看大哥。”


    “我隨你去。”


    二人一同去了臥房,寶樂正坐在拔步床邊的腳踏上 ,聽見腳步聲回過頭,見楚君瀾與蕭煦並肩而來,忙站起身:“世子爺,三小姐。”


    蕭煦微微頷首,湊在床沿去看,隻見楚華庭頭發披散,麵色蒼白,閉著眼正在昏睡,薄被蓋到了肩頭,可以看到他微微敞開雪白的領口。


    楚君瀾為楚華庭檢查了一番,確定無恙,又為他施針止痛,換了藥,忙活了半個時辰才結束。


    蕭煦並不催促,楚君瀾的專心動作時,紫嫣圍他端了一把交杌來,他卻不肯坐,隻是站在楚君瀾身後不遠處。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楚君瀾回頭與蕭煦燦爛一笑,“我聽厲千戶說了。我知道能請得動他給我帶個話,你廢了不少的力氣。”


    蕭煦笑著搖頭:“並未。”


    “無論你怎麽說,我都要謝你的。”


    “不必。”蕭煦話畢,雙唇又動了動。


    若是會做事的,這時就該趁機表忠心,至少說一句“為了你做什麽都是甘願,並不需道謝”的。可是蕭煦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即便他心中的確是這麽想的。


    楚君瀾見他沉默,卻因知道他的為人並不在意,爽朗道:“無論如何,這個恩情我記下了。”


    她又看了看昏睡的楚華庭,轉而道:“咱們去我屋裏說吧,讓我大哥安心睡著。”


    蕭煦點點頭,二人起身,又去了楚君瀾所居廂房。


    他們要說正經事,坦蕩的很,可是寶樂和紫嫣卻對視了一眼,相互擠了擠眼睛。


    寶樂低聲道:“你還不快跟著去伺候?”


    “我才不去,世子和小姐好著呢,我去攙和什麽呀。”


    “傻,就是因為他們好著呢,你才要去。”


    紫嫣哼了一聲,臉色有些發紅的道:“你伺候好大少爺就行了,我們小姐的事才不要你管。”


    寶樂被氣的翻了個大白眼,瞪了紫嫣一眼就去忙自己的了。


    紫嫣卻是在心中暗想:不說別的,小姐為世子診治時,就算坦誠相見的有了,這會子又有什麽好防範的,何況小姐行事自有分寸,世子也是個君子,他們兩人婚期將近,輪得到她一個小丫頭瞎操心?


    楚君瀾房中,二人坐在外間八仙桌旁,楚君瀾為蕭煦倒了一杯茶,蕭煦啜飲了一口,捧著茶杯垂眸問:“皇上被北元人如此挑釁,若是你,你會如何抉擇?”


    楚君瀾噗嗤一笑:“我哪敢如此自比?不過若是我……”


    她不由得靜心來,想了想,緩緩道:“若隻是我一個人的事,被人欺到頭上來,我自然不肯受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吧。可若事情不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我的抉擇會影響到其他人,我便不能放肆,需要慎重了。”


    思緒越說越順,楚君瀾分析道:“北元人陳兵十五萬,於大雍來說能否抵抗?”


    “自然是能。”


    “是,可雖然能抵抗,到底是勞民傷財的事,”楚君瀾笑了笑,“那個博爾諾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都有本事陳兵十五萬在兩國邊境上了,卻不想著討點實際的好處,隻要一個‘草原共主’的封號有什麽用?不論是什麽稱號,隻有真正能抓到自己手裏的好處才是真的實惠,隻為了個虛名來挑釁大雍,他腦子裏怕不是進了水?”


    蕭煦被她這俏皮的說法逗的再度莞爾。


    楚君瀾思路愈發清晰了。


    “所以啊,於大雍來說,就算給個封號,也不過是麵子上受一點損失,實際上什麽都沒付出,就能打發的博爾諾樂樂嗬嗬的帶著兵馬回北元去。


    “而北元這個國家,又是有多個部族組成的,他們原來分東西兩部時,不論東部還是西部也都是由數十個部落組成,博爾諾頂著一個‘草原共主’的封號,不但得不到好處,還會讓他變成其餘部族首領的標靶,就差腦門上寫著‘快來殺’三個大字了。索性放他們回去,看著博爾諾和手下的人內鬥,豈不是好?


    “到時候,他們手下不論是陳兵十五萬,還是一百五十萬,都會變成內鬥的消耗品,等他們分出雌雄時,早就已經不堪一擊了,而大雍除了天子丟了點麵子,什麽損失都沒有嘛。”


    楚君瀾一抬頭,就對上了蕭煦滿含溫柔的雙眼,頗為複雜的看著她。


    楚君瀾不自禁摸了摸臉頰:“我說錯了嗎?”


    蕭煦笑:“你很聰明。不錯,正如你所說。不論是天子還是朝臣,所有人都不會蠢到要派兵鎮壓北元,勞民傷財,得不償失。我父王是皇上的心腹,有些時候為了皇上的體麵,就要做一些必要的犧牲了,而你們楚家是恭定王府的姻親,又才出了大事,想來若是有人想要對付恭定王府,首先就會為難你家。”


    難為蕭煦說了這麽多,楚君瀾聽著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娓娓道來,沉思片刻了然道:“原來恭定王是皇上的死忠。”


    蕭煦眼神越發讚許:“是。”


    楚君瀾這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皇上需要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做決定,而他做的決定又會有傷顏麵,此時就必須有一個人給他搭梯子。


    帝王心術,在於製衡。若是朝廷中都是聰明人,朝臣們都一邊倒的主和,那豈不是顯得帝王無用?


    所以,恭定王必然是皇帝的心腹,是負責搭梯子的那個人。


    說白了,恭定王必定會帶著人與主和派唱反調,做一回反派,等著他引起朝臣眾怒時,皇上再將他駁倒,便可順理成章的下旨了。


    “真是陰險。”楚君瀾咂舌,“我這樣的笨腦子,可玩不轉這些。”


    蕭煦禁不住點了下她的額頭,“你不是笨,隻是不屑罷了。”


    楚君瀾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抬眸看著蕭煦。


    蕭煦被她明媚瀲灩的眼神看著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碰觸過她肌膚的指尖就像燃了一把火,他忙握拳,將手藏到了背後,低著頭道:“總之你要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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