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到底有多絕望,才會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


    「所以不是我不夠好,而是我就不應該出生。」


    「姑娘…你別說了,那些事和你無關。老奴答應過你娘,不能告訴你真相。你娘希望你做一個普通人…」


    「嬤嬤,我娘可能想錯了。如果我能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就不會養在王府裏。」


    秦嬤嬤一怔,像是重新認識這個自己養大的孩子。


    她活了大半輩子,行將入土,竟然還不如一個孩子看得明白。若是陛下真有心放過姑娘,大可將姑娘送出京外。


    蘇宓抹去淚水,「嬤嬤,對別人而言,想過平常的生活或許易如反掌。但對我而言,卻是難於登天。不過前路再難再苦,我也想好好活著。」


    秦嬤嬤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早已泣不成聲。


    蘇宓握住她的手,「嬤嬤,我會帶你離開王府的。」


    」姑娘…你別管我…」


    「嬤嬤,我隻有你一個親人,我不能沒有你。」


    「姑娘…老奴糊塗啊…你娘她…」


    「嬤嬤,我娘真是一個壞人嗎?」


    秦嬤嬤猛烈搖頭,「不…你娘沒有害過人。」


    蘇宓看著她,「我相信嬤嬤。」


    主僕二人一夜泣語,清靜的屋子不時傳出幽咽聲。


    鬥轉星移,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卻像是滄海桑田天翻地覆。秦嬤嬤以為蘇宓一下子承受不住太多,少不得要消沉難受幾日。


    不想晨起時,她對上的是一張笑靨如花的小臉。瘦弱的少女眼還腫著,眸中卻無一絲陰霾,麵上也無一絲頹喪。


    看著自家姑娘歡快向她揮手道別,她幾次欲言又止。她知道蘇宓要去哪,在這個王府裏,姑娘能攀附的也唯有安和郡主。


    她望著天,喃喃著:「娘娘,你可一定要保護姑娘啊。」


    *


    鶴園一切如常,內殿除了青峰和紅嶺外無人敢進出。


    院中小池中魚兒嬉戲,一隻白如玉的仙鶴獨立水中。幾株臘梅開得爭奇鬥妍,幽幽冷香隨風飄遠。


    殿內溫暖如春,原本閉著的窗戶大開著,不時吹來一陣冷風。司馬延坐在窗前,裹著雪白的狐衾。


    那張清冷如玉的臉麵無表情,鳳眸凝望著窗外。


    紅嶺納悶不已,幾次想勸自家主子。這大冷的天,郡主若是吹出什麽毛病來,他們做下人的如何擔待得起。


    然而她知道郡主的脾氣,遲遲不敢開口。她恭敬退到外麵,素月上前低語幾句。她驚訝地看了看院子外麵,又看了看殿內。心下狐疑著,又覺得不太可能。


    她三步兩步出去,果真在一棵樹後找到蘇宓。


    「表姑娘,你有事嗎?」


    「沒…沒事。」蘇宓小臉微紅,「我就是沒有地方玩。你放心,我不會打擾紅嶺姐姐的,也不會打擾郡主的。」


    她說得極其認真,紅嶺自是不疑。


    「表姑娘要是無聊的話,不如去花池那邊餵魚。」


    「不…我不去餵魚。」蘇宓臉一白,拚命搖手。


    紅嶺猛然想起上回的事,不敢再提。


    蘇宓臉上盡是後怕,還在奮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紅嶺姐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表姑娘,你真不是來找郡主的?」


    「不…不是。」蘇宓羞赧著,聲音極小,「我就是想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紅嶺還來不及想她這句話的意思,便見自家主子不知何時過來。那一身的氣勢如冰霜一般,冷眉冷眼極為漠然。


    蘇宓也看到了司馬延,杏眼晶亮。「郡主,我沒想打擾你,我就是…想你了。」


    司馬延冷睨著她,「既然看過了,還不快滾!」


    紅嶺:「……」


    第16章 抱緊你


    蘇宓眼中的光寸寸散去,到最後黯淡灰暗。那張原本蒼白的臉更是慘白到無血色,小臉無措又失落。


    有風吹拂她額前的碎發,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紅嶺心生不忍,目露同情。


    司馬延皺眉,「怎麽,不肯走」


    此女是可憐不假,但她費盡心機討好自己,一門心思想巴結自己,意圖昭然若揭。即便她是受人指點,也依然讓人不喜。


    蘇宓沒動,小身板瑟瑟縮縮。「不,不是。郡主你剛才讓我滾,我就這麽一身新衣服,要是滾髒了就沒有衣服穿。郡主到底是讓我滾,還是讓我走?」


    這身新衣服是她僅有的一身厚實暖和的衣服,如果弄髒弄破了,她又得換上原先那樣的薄襖子。


    司馬延自小錦衣玉食,聞言難免錯愕。


    紅嶺是下人,雖說是鶴園的大丫頭,但也不是不知人間疾苦之人。王府下人們一季尚有兩身新衣替換,表姑娘怕是連下人都不如。


    王妃不是一個苛待下人的主母,也不知道為何不待見表姑娘。她小心觀察自家主子的臉色,隻見司馬延正盯著地上看。


    那地上寫著字,依稀可見是數術。


    蘇宓用腳將字抹去,聲音怯怯,「我寫著玩的。」


    「你會算帳?」司馬延問。


    「我也不知道會還是不會,我就是喜歡數東西玩。」


    紅嶺驚訝地看著她,這位表姑娘還真是讓人意外。


    司馬延死死盯著她,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她懵懵懂懂地回望著,似乎並不知道何為數術。一個從未出過王府的人,也未曾師從過數術夫子,要不是天資過人,怕是沒有其它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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