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員核對後,連忙領他們到廳門口,一陣陣掌聲排山倒海般直往耳鼓裏沖湧。


    秦先生大抵已說過了一些話,他稍頓,清咳一嗓子:「今天,非常榮幸,請到財政部部長、姚謙先生。請財神爺來講兩句。」


    又是一陣喧天的鼓掌,還挾著些笑聲,恭維的,又有些底氣不足。


    英珍看著一個男人不緊不慢走到麥克風前,一束明亮的探照燈映在他的身上,西裝革履,高大魁梧。


    他輕描淡寫地微笑,卻難掩舉手投足間的意氣風發。


    可以想見,他這數年過得真是好極了!


    ...........


    英珍和趙太太、馬太太、李太太還有薛太太圍坐在寶藍牛皮沙發上。


    她覺得以自己的身份能在她們之間占有一席之地,這也是件頗具有戲劇性的事。


    趙太太從招待手中要了一碟奶油小方,朝英珍呶呶嘴:「你也嚐嚐,我常來此塊(1),就屬這裏的點心味道邪氣好,百吃不膩!」


    英珍雖不慣她口氣裏那股子得意勁兒,卻也假裝出誰沒吃過的老成,要了一碟,淺黃的蛋糕胚不過兩塊麻將牌合併的大小,中間和頂麵塗了兩層雪白奶油,中間薄些,頂麵很厚,打成一卷一卷波浪褶皺的花樣,還嵌了一顆鮮紅玲瓏的櫻桃,這季節沒有現成的,多數用的是洋罐頭。


    她拈起小金匙劈了一窩白入了口,是很新鮮的稀奶油,清甜即化。馬太太喝著香檳酒,嘖嘖道:「你們瞧,姚先生姚太太真是郎才女貌,喛,恩愛情深!」


    「夫妻能做成這樣,也是前輩子積得福氣。」薛太太感嘆。


    「各人各命,羨慕不來。」李太太撫觸著手指戴的鑽戒,又稱讚:「姚太太那套藍寶市麵沒見過,價鈿一定不便宜!」


    馬太太嘀咕:「姚先生對夫人出手相當闊綽,我那位定不肯的。」


    英珍也隨望去,姚先生姚太太是貴賓,他們跳首支舞開場,較輕快的曲子,姚先生跳得遊刃有餘,他很會跳舞、她的舞跳得也好,都是他教的。


    目光移向姚太太,她梳髻,黑鴉鴉堆在腦後,露出不算長的頸子,大抵為遮掩豐滿的身材,穿著一件黑絲絨旗袍,卻有幾分欲蓋彌彰,幸得耳、頸和手指上藍瑩瑩的光芒閃爍,頓時高貴的讓人不會再在意其他。


    英珍看出她不太會跳舞,前麵就很勉強,後麵體力跟不上,或許又有些慌張,錯了幾下步子,還踩了姚先生一腳,他漸慢下來。


    英珍收回視線、挖了櫻桃連奶油一起入口,再四下張望,美娟和三五小姐圍簇著姚蘇念、還有兩位年輕人。


    美娟新做的鬈髮,燙得短卷,一簇簇紮著頸背後肌膚,很好的矯正了她有些長的臉型,整個人顯得活潑嬌俏,灰褐色的眼珠閃閃發亮,嘴一直在動,一直在笑,無論是別人說話還是不說話的時候,她在用盡全身力氣吸引著姚蘇念的注意,姚蘇念似乎被感動了,問招待要了一杯烏龍紅茶給她潤潤嗓。他旁邊站著趙太太的女兒竹筠,不爭不搶,隻微偏著頭聽他們說話,適實微笑,一臉大局已定的恬淡和安穩。


    英珍心思轉沉,還未說甚麽,趙太太卻先道:「阿姐你看,美娟在蘇念麵前太活潑了些!」


    「她就那性子,人來瘋,人越多越瘋!」英珍不以為意。


    趙太太輕笑著搖頭:「大抵是我多心!諒著我倆數年的情誼,還是想讓你提點些美娟,免得日後為情所困,傷心傷身!」


    英珍抿奶油壓在舌底:「你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我倒是聽不明白了。」


    趙太太笑道:「你這麽聰明、還不知曉我的意思!」


    「我哪裏知曉,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


    「喛,你把話說的!」趙太太依然再笑,眼皮子卻薄薄地抖了抖:「我這蛋糕是吃不下去了!」


    英珍挖了一大勺送進嘴裏,頗津津有味,是裝的,豈會不懂她話裏的深意,心底又急又氣,再瞟掃過美娟,那樣用力過度的求偶,在別人眼底是可笑,她卻覺得十分可憐。姚太太汗涔涔走過來,薛太太連忙站起,把位子讓給她,趙太太則遞給她一杯白開,姚太太接過,咕嘟咕嘟喝盡,口紅印子肥滿地印在杯沿一圈兒。


    馬太太幾個亂七八糟地恭維她舞跳得好,姚太太先還不信,又過來個能說會道的周太太一頓誇,她由不得不信,喛得笑出聲來:「你們不曉我有多緊張,數著拍子就怕踩錯,有一腳軟綿綿地,好似踩在先生腳背上。」一眾直贊緊張都跳的如此好,不緊張那就更了不得。


    周太太信誓旦旦:「我一直盯著,你未踩到姚先生,跳得比電影明星還要好。」又挨個兒握手,手指根根如胡蘿蔔粗,戴著一顆更粗悍的火油鑽。


    眾人心照不暄地輕笑,馬太太背過臉去撇了撇嘴,李太太湊近英珍耳畔:「這是周樸生的姆媽,她先生開棉紡廠的。」


    範秘書走過來,笑眯眯地問:「還有哪位太太賞光,願意和姚先生跳一支舞?」


    作者的話:眾親們,賞點推薦票啦!


    第24章


    範秘書走過來,笑眯眯地問:「還有哪位太太賞光,願意和姚先生跳一支舞?」


    太太們麵麵相覷,先是各種笑,嘟囔著「喛、啊,喲!」卻難分辨其意味,沒人起身,卻又一副躍躍欲試的態,仿佛在說:"跳舞肯定想跳的,但那樣的大人物,不配和他跳罷——真的不配麽?"心思百轉千回的梢尾,毛拉拉的搔人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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