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姚太太拈起一張牌,把自己麵前的長城看了看,再打出來,是六萬。她先笑道:「和我家先生總沒關係,他一直在北京呢!」


    馬太太撇起唇角,東風她不吃,伸手摸牌:「也不是我家那位,才納了一房姨太,蜜裏調油,好的要穿一條褲子,沒功夫勾搭甚麽電影皇後。」摸到一張六筒,打出四筒。


    「你家五姨太的褲子,馬先生能穿得上?」一眾吭哧哧地笑起來。


    「唉喲!」馬太太也笑了:「你們不曉他有多瘦,瘦得脫骨相。」


    薛太太拍她馬屁:「瘦總比胖好,我家先生的胖肚子,皮帶穿的洞洞眼都打到尾了,還是繃壞掉兩根。」


    趙太太坐在姚太太身邊替她看牌,聽到這裏笑著嘖嘴道:「你們是沒見到姚先生,長得邪氣像位電影明星。」


    「像誰?」都好奇地斜眼瞟她。


    姚太太忙道:「聽伊瞎講八講。姚先生最忌人家講伊像啥啥明星,伊性子端正,開不起玩笑。」


    誰敢開財政部長的玩笑呢,沒人再問下去。薛太太岔開話問李太太:「你還沒說那名片是啥人的呢?」


    李太太還以為她們忘了,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裏,她也不賣關子:「是內務部部長關懷禮的名片。」


    「是他!」都驚呼了一聲,神情不敢置信。英珍暗自冷笑,關懷禮曾是聶雲藩上司時,家裏舉辦宴會,她跟去應酬過兩次,就瞧出他們伉儷情深是假的。


    或許眾人也不過是裝糊塗而已,現在這種世道,都長著一雙富貴眼睛。


    姚太太問:「那影後怎麽死的?」


    李太太壓低嗓門:「被槍抵著右邊太陽穴,一顆子彈從左邊太陽穴出,據說窗玻璃都射穿了個洞,作孽!流了滿腦袋的血。」又添了一句:「這樣的做法,隻有殺手幹的出。」


    一眾默然,輪到姚太太摸牌,才拈起一張,就聽「呯」的重重一響,因她們還未從槍擊案的刺激中還魂,都唬得驚叫起來,朝窗戶望去,隻來得及看見一團黑影墮下,陽光在透青玻璃上鑽磨出一個圓點,白晃晃的,挺像子彈打穿的洞口。


    姚太太沉下臉色,抬高聲兒叫劉媽,稍頃劉媽跑過來解釋:「是少爺養的那隻虎皮貓兒,不曉怎地趴在窗框上,一失足就摔下來,又哧溜鑽到沙發底去了。」


    「它趴在窗框上做甚?」薛太太道:「看我們打麻將不成?」


    因著這句話兒,眾人都笑起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散了,趙太太走到窗前打量,回過頭恍然道:「我曉得了,它是為了這條風鰻,貓鼻子靈的很。」


    窗框邊掛著一尾鰻魚,尾朝上頭朝下,魚皮白光,魚眼黑亮,魚鰓鮮紅,露出的肉潔白細膩,肚腹用竹條十字形撐的大開,風幹的透透地。


    這是英珍送的見麵禮,她聽聞姚太太祖籍浙江,風鰻是家鄉的味道,比送絲巾化妝品首飾等實在,且也不便宜。


    不過確也是她一廂情願,從姚太太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並不喜歡實在。


    姚太太朝劉媽吩咐:「把這條大魚拿到廚房去。貓雖有九條命,也經不起如此折騰。」


    劉媽把風鰻取下,拎著掛魚嘴的鐵鉤子下樓去了。


    姚太太手裏還攥著方才摸的那張牌,她沒打出去,碼進長城裏,丟了另一張出來。


    英珍在方才她們亂成一團時已經偷看到她手裏這張牌,心底估算了算,有了底,打出一張東風,姚太太嘩啦啦推倒長城,喜笑顏開:「胡了!」


    「今兒姚太太手氣好,竟把把都贏呢。」薛太太等幾嘴裏讚嘆,一邊數著手邊的籌碼遞過來。


    姚太太則看向英珍,笑道:「你打麻將還欠火候,下趟我教你怎麽胡辣子!」


    英珍還未開口說話,一直站在陽台往下張望的趙太太忽然轉過頭來,她說:「姚太太,姚先生回來了!」


    姚太太笑道:「電話裏說明日抵滬的,怎曉就提前了。」朝趙太太揚招了手:「玉琴你替我打兩圈,我去去就來。」


    英珍注意到她沒叫趙太太,叫的是玉琴,能直呼其本名,勢必關係非同一般。


    馬太太笑起來:「常勝將軍走了,風水也該輪流轉到我這裏。」


    「那可未必,我麻將打得不錯的。」趙太太習慣性在臀部撫了一把才坐下,隨著她三人一起洗牌,呼嚕呼嚕聲裏,薛太太問:「你前頭講,姚先生像哪裏位電影明星?」


    趙太太不肯說:「你別誘我犯錯誤!不過確是邪氣相像。」這便有打一巴掌又給一顆甜棗之嫌,引得她們心愈發癢癢了。


    李太太道:「毋庸明講,霍隻翎子(註:暗示),我們自己猜出來,與你不搭噶!」


    趙太太用帕子擦擦眼角,朦朧泛起一點紅,英珍曉得這是她要害眼病的症狀,下意識地避了避,胳膊肘碰到了馬太太,才要說對不起,卻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也或不屑於理她。


    英珍把話吞了回去,一麵專心碼牌,一麵聽趙太太霍翎子:「最近大火的那部電影,票子邪氣難買!」


    「哦哦哦.....」都是電影迷,豈會不曉得,彼此交換起眼神,心照不暄地笑著點頭:「原來是他呀!姚太太好福氣。」


    唯有英珍,如今終日陷構於柴米油鹽的煙火氣中,看電影已成奢侈,察覺趙太太的視線似停留在她的臉上,遂附和地笑了笑,收了薛太太打出的東風,把麵前的長城劈啦啦地推倒了:「春夏秋冬、梅蘭竹菊八花辣子,東南西背風暗槓三花,中發白開槓三花......」 她這把把前輸的掙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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