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了三十年的墓,也算是幹了半輩子缺德事,且不說能不能善終,我怕是就連活到中年都夠嗆。


    常年涉身那種陰暗潮濕的地方,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有些冷門的暗疾,醫又醫不好,什麽時候死全看命數。


    之所以想把這些年的事都交代出來,無非是想給後人留個警示,幹哪行都行,千萬不要步我的後塵。


    關於我盜墓的曆史,這還要從我八歲那年說起。


    很遺憾,引我入行的,可不是什麽名門大派的人物,他叫陳鐵生,就這名字,我還是在他死後,從他的墓碑上看來的。


    1995年春,華東地區的一個偏僻村落。


    天色已晚,村子裏零星的幾家都隱約點著煤油燈,原本人口就少的村子顯得分外淒涼。


    外麵有些冷,雖然眼瞅夏天要來了,但是太陽一落山,溫度還是有些低。


    村子裏停電,幾點能來,說不準。


    不過這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住的這兩間房子沒拉電線。


    我在廚房土灶台前燒著熱水,廚房門開著,借著月光,一眼能看下去很遠。


    這是廚房,也是我的臥室,原本我是睡在另一間大屋的,但是自打一年前我二叔搬過來,我就隻能睡這了。


    大概是白天玩的太野了,迷迷糊糊的我就在灶台前靠著睡著了。


    直到一陣急促的唏噓聲響起,才把我吵醒了過來。


    一個全身泥濘的男人正躺在我的床上,他的大腿血淋淋的,盡管用什麽東西裹著還是在不停的往外噴血。


    這個人就是我的二叔,此刻的他臉色煞白,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幹淨了一樣,嘴裏也不知道是在呻吟還是在說些什麽。


    “小子,你快去拿個盆,打點水。”


    說話的是一個老頭,也就是陳鐵生,他是村子裏的人,天還沒黑的時候,就是他來喊二叔出去的。


    “缸裏有水,鍋裏有熱的,我還熱了。。。”


    我話沒說完,一股熱血就噴到了我的臉上。


    纏在腿上的布條被他撕扯了下來,沒了血色的二叔正一臉恐懼的盯著他的腿。


    灶台上的煤油燈被調的很亮,搖晃的火焰照在他的臉上,分外嚇人。


    “那東西鑽進去了,陳老頭,你快把它弄出來。”二叔瞪著他的眼睛,正試圖拿手去摳那些傷口。


    借著燈光,我才看清那條已經不能稱為腿的腿。


    大腿以下,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那恐怖的森森白骨,整體正耷拉著,估計裏麵已經碎的不成樣子了。


    “咱到家了,咱到家了,我幫你弄出來,你快躺下來,休息一會就好了,休息一會。。”


    陳老頭聲音顫抖,他按著二叔,試圖讓他躺下去。


    我一屁股坐回灶台後麵,盯著那條腿,挪不開視線。


    二叔在床上哼唧了很久,終於沒了聲音,那條腿也不再往下流血,好像是流幹了一樣。


    陳老頭一屁股坐在床邊,他也是一身泥濘,空氣裏這會安靜的可怕。


    “轟。。。轟。。。”


    兩聲悶響,天上打起了雷。


    “陳老頭,我二叔是死了嗎?”


    “嗯。\"陳老頭點點頭,隨手拿起床上的被褥將手上的血擦了幹淨。


    我不是天生孤兒,家人陸續的去世似乎讓我習慣了這種親人離開的感覺。


    “你二叔他因我而死,以後你要是不嫌棄,就跟著我吧。”


    ”嗯。“我也點點頭。


    “你收拾下,我們離開這。”


    陳老頭起身去水缸裏舀了些冷水倒在鍋裏,又拿著毛巾淘洗了一番,幫我把臉上的血都洗了幹淨。


    我換了身衣服,陳老頭翻找了一番,找了幾瓶酒和煤油,一股腦都倒在了牆角堆放的柴火上。


    火是淩晨點的,大概是柴火夠多,燒的也很旺。


    後來火大了,村子裏的人都醒了來救火,隻是這會已經沒剩什麽了。


    房梁塌下來的時候,天空又下了大雨,原本以為雨要把火澆滅,結果火勢燒的更猛。


    村子裏都說二叔喝大酒,把自己給燒死了,卻沒人提及我的事。


    陳老頭讓我住在他家,我這才知道,如果真論起來,這陳老頭還是我的一個遠親,我還得管他叫一聲舅爺。


    這麽一講,似乎我住在這,倒也合情合理得起來。


    關於二叔的死,他沒講,我也沒問過。


    這陳老頭在村子裏名聲本就不好,平常和大家也不怎麽交流,屬於那種性格格外孤僻的那種人。


    一個孤兒,一個怪老頭,在整個村子裏都顯得不那麽吉利,所以也幾乎沒什麽人來過問。


    氣溫一天天的高了起來,陳老頭白天睡大覺,天一黑就出門,隻是給我留了吃的,倒也不管我。


    直到一個傍晚,我簡單吃了些東西就準備上床睡覺,陳老頭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


    “小子,你想念書嗎?”


    我一愣,和我同齡的人似乎都在上學,可是作為孤兒的我,又哪有選擇的權力。


    “陳老頭,你還有錢供我上學?”


    現在想來,那會的我,似乎真早熟的厲害,那句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倒也在我身上都驗證了。


    “怎麽活是自己決定的,我沒有供你讀書的錢,但是,你可以自己掙。”


    “拿什麽掙?”


    小偷小摸我可以,偷點別家田裏的黃瓜桃子的也還行,掙錢上學,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命。”


    陳老頭那晚說了很多,我聽的似懂非懂,但是鬼使神差的還是同意了。


    若幹年後就隻記得他說過要掙很多錢,天天吃豬肉,娶村裏最漂亮的小丫頭片子做媳婦。


    也是那晚,我知道二叔是怎麽沒了的了。


    剛過12點,我們就出發,出了村走了二裏地,我們在一個土丘處停了下來。


    “平地起丘,不是山就是墓。”


    陳老頭從身後的蛇皮袋裏拿出一把鐵鍬,一用力從丘地上挖出一塊幹土。


    借著月光,不難看出那泥土的異樣。


    “土色發白含雜質,有結塊,不是天然的,你上手捏捏。”


    我接過泥土,捏了兩下沒捏開來,倒是手捏的生疼。


    “光是這種土,你記住了,不是墓,也至少挖到礦了。”


    八歲的孩子原本就對這世界充滿了好奇,更何況還是這種充滿金錢誘惑的知識。


    我還在那研究土質結構,陳老頭就從麻袋裏拿出一個鼓囊囊的帆布包丟了過來。


    “從現在開始,這個包就是你的命,包不丟,你就活著,包丟了,你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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