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逼近靜止。


    快要適應黑暗的視線,蘇婥靜靜地感受著男人閉眼似是睡著的側臉,每一寸目光都在細膩地描摹著獨屬於他的模樣。


    不知覺的心動經受不住暗夜的刺激,仿若一瞬間就能飆升至高點。


    蘇婥都眼睫都未顫,祁硯習慣性攬她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她和他靠在一起,臉蛋快要沒入他的頸窩間。


    祁硯手臂明明隻是搭在她身上,卻帶了不由分說的禁錮感,蘇婥離不開他,一時間更因親昵而不想離開。


    她嚐試著伸手也環抱住他,沒收到一絲拒絕。


    越發膽大地,蘇婥小臂用了些力,靠他更緊。黯淡下尤帶微啞的低語,是她低微先起的頭:「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一秒。


    兩秒。


    三秒。


    祁硯難得地給了她回應,盡管還是淡漠疏離的語氣:「嗯。」


    「你之前收到過的那組照片,」蘇婥鼓起勇氣,卻越說越沒底氣,「那組我的照片……」


    她沒問完。


    黑暗中,不動聲色卻已然釀生的試探。


    她在躍躍欲試地試圖撕扯開那層模糊不清的隔膜,卻在話落的那瞬,莫名落了下風。


    盤蛇在洞內伺機窺探外況,也要看時機是否正確。


    祁硯似是知道她要問什麽。


    摟在她腰間的力道不明所以地加重了。


    她的問題,他沒答。


    給出的回應隻是低沉滾過的避話:「睡覺。」


    蘇婥沒再出聲。


    但相應地,她開始心生不安了。


    他們之間仿佛一直有某種不安定的因素在沉默中肆亂發酵。


    這枚因素就像不定時炸/彈一樣,風雲颶變時始終安靜至極,卻隱含危險地根本不知道哪天會爆炸。


    危險係數與日俱增。


    壓迫神經的能力不見休止。


    似乎都在等待引線點燃的那天,所有人都落入惴惴不安。


    *


    清明前夕,蘇婥準備去墓地那天,是個陰天。


    她不喜歡這種天氣,尤其是濃雲厚霧壓迫的陰天,空氣潮濕,寒潮浸骨,不定限的氤氳無形致人難受。


    祁硯從來不過問她要去哪,或是要做什麽事。


    所以早上一起吃完早飯,她等他出門後就打車去了墓園。


    今天來墓園的人並不多。


    蘇婥原先是打算待一會就走,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壞事該來的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道理從來都不會管用。


    父親的墓前,端端正正地站著一排人,身著黑衣,嚴肅端正。


    濛濛細雨紛揚飄在空中,蘇婥的傘柄遮不去那行人渾身外溢的重戾氣息,每一點對空間的侵占,都是岌待壓迫的。


    隻是今年來的人,還多了一個根本不可能會來的人,程珈書。


    徐照和程珈書同排站在蘇瓊身後,各自撐著黑傘,沉默壓抑地盯著墓上男人的照片看。


    而蘇瓊身後則是站著兩個保鏢,右邊的那個從頭至尾都負責撐傘。


    蘇婥就站在不遠處,不遠離一步,也不會再多走近一步。


    她眸底的淡光已然消散,殘存釋放的僅有嘲諷和冷漠,生生紮在他們身上。


    蘇瓊常年掛在臉上的憂傷演過之後,很快注意到旁邊的蘇婥。


    眼神一閃而過多餘的那點情緒裏,除了訝異,似乎更多的是驚喜。她又開始了,墓前演戲的絕佳時刻,以求良心安順。


    蘇瓊緩緩走到蘇婥麵前,手欲試不試地伸在半空,又要輕撫蘇婥的意思,卻又吝嗇地多一寸距離都不想跨越。


    「我不知道你來……」蘇瓊的話說得斷斷續續,「婥婥,真的好久沒看見你了。」


    蘇婥不想過多廢話:「收起你那點虛偽,我不需要。」


    十有八/九的態度,蘇瓊並不在意,「我隻是想來看看你的父親,真的沒想到今天會碰上你。」


    這話是真是假,蘇婥暫且不辨別。


    要想知道她的行蹤,對他們來說早是輕而易舉。


    「看完了是嗎?」下一句理所當然,她冷硬說,「那你們可以走了。」


    蘇瓊一臉難忍,沒應她話。


    程珈書繼而撐傘走來,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定在蘇婥身上,「我們談談。」


    蘇婥隻身一人,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但這是公共場合,他們再有危迫,都不至於動她,「我和你有什麽好談?」


    程珈書和蘇婥向來不打感情仗,今天卻異乎尋常地走起別樣路線,「按理,你是小輩,該喊我聲姑姑。」


    這「姑姑」兩字,蘇婥是聽笑了。


    她見有人來扶走蘇瓊,也不介意地脫口而出:「一個差點當上我繼母的姑姑,我不敢有。」


    好在蘇瓊走遠了,沒聽清蘇婥的話。


    但程珈書的臉色明明白白地驟然變化。


    她恨蘇婥的精明,這麽多年拿捏著她不得見光的秘密,知道有蘇瓊在的一天,她就不敢動她,現在背後站了祁硯,她更是不敢動她。


    知道蘇瓊走遠後,程珈書睥睨的目光沒一點溫度,「那又如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改頭換麵的那天會在什麽時候?」


    蘇婥鼓了鼓掌,「精彩是精彩,可我一點都不拭目以待。」


    「她來,我能理解,那你呢,是以什麽身份來的?」蘇婥大概能猜到原因,但她沒說,「你就這麽喜歡和她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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