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慈喉頭髮哽。她懂的, 她真的懂的, 她如何不懂?杜氏的祖產終歸比她這個女兒重要, 她並非今天才意識到。


    可她也是真的難過。噩夢裏的她可以為了杜氏為了父親主動委屈她自己,和現在父親當真為了杜氏委屈她還要她理所應當得理解, 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舅舅……舅舅他……」杜允慈用最後一分力氣問, 「舅舅也已經知道你認回阿遠了是嗎?」


    她記得昨天查良提到過, 城外有杜家從上海請的外援, 應該就是舅舅的人了。是來幫忙想辦法怎麽將她從蔣江樵和查良手中救出來嗎?


    隻見杜廷海點頭。


    杜允慈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再繼續坐在這裏的必要了。


    沒有了。


    她回門來幹什麽呢……


    「鈺姑!」杜廷海喊。


    杜允慈恍然自己無意識間竟已起身往外走。


    杜廷海問:「不給你姆媽上柱香?」


    「我不想姆媽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杜允慈大步跨出門。


    端著棗泥糕的映紅追了出來:「小姐!小姐!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小姐後廚還在做小姐你愛吃的菜啊!」


    「蔣先生!」繼而映紅跪倒在蔣江樵麵前, 「求求你讓我繼續跟在小姐身邊伺候吧!我們小姐身邊不能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求求你了先生!我隻想伺候我們小姐!我會守規矩的!」


    葆生過來要將映紅拉開。


    映紅抓住杜允慈的手:「小姐!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小姐!」


    杜允慈從失魂落魄中拉回一分神思, 怔怔盯著映紅。


    映紅不瞬被葆生攔住。


    蔣江樵牽著杜允慈離開, 但沒有再和她散步回去, 而是坐上已經卸下了回門禮的車。


    兩三分鍾就又回去了。


    下車時蔣江樵說:「等下也給你做棗泥糕。」


    「不用了,沒胃口。」杜允慈試圖甩開他的手。


    但沒成功。


    杜允慈忍了一路的眼淚和脾氣未再克製:「你現在很高興吧。」


    蔣江樵平靜地問:「我高興什麽?」


    「看著我開開心心地回家結果迎接我的是我爸爸對我的拋棄, 你心裏難道沒有偷著笑?」杜允慈邊哭邊用力捶打他,「都是因為你!這全都是因為你!」


    蔣江樵沒有製止她的發泄:「我沒有高興。但這確實是件好事。你早應該認清楚,你在嶽父大人心中並不是最重要的。一旦觸及利益,他平時再如何疼愛你、寵溺你都沒用, 你的感受、你的意願, 統統變得不重要。無論當初你名節盡毀後他說服你嫁給我,還是私生子曝光後他堅持留阿遠住在家裏,他已經暴露他骨子裏的本性。」


    杜允慈還在繼續捶打他,眼淚越來越多。


    蔣江樵疼惜地攏她入懷:「在我這裏隻有你是最重要的,你不會再受到傷害。我說過, 我也是你的依靠。你現在已經嫁給我,遇到事情不要還是隻想著找爸爸,你應該找你的丈夫。」


    杜允慈猛地推開他:「你取代不了我爸爸的位置!就算我爸爸不要我了,我也不會依靠你這個騙子!」


    拎起裙擺,她飛奔進門,逕自跑進房間。


    確認蔣江樵沒有立馬跟來,杜允慈穩下劇烈地心跳,迅速打開手裏的小紙條——映紅偷偷塞給她的。


    「如果不想嫁,七天之內想辦法到臥佛寺,舅舅安排的人會送你去巴黎,什麽都不要顧慮,爸爸自能處理。」


    每個字牢牢記在腦子裏,杜允慈將小紙條塞進嘴裏,咽下肚子,眼淚再次模糊了雙眼,她抱住被子,將臉埋進枕頭裏。


    被子後來是蔣江樵幫她掀開的。


    看到她頭髮黏在臉上和眼皮上濕噠噠的,都分不清楚究竟是被汗洇的還是被眼淚浸的。


    蔣江樵擰毛巾幫她擦拭幹淨,喊她起來吃點東西。


    杜允慈閉著眼睛沒有理睬他。


    蔣江樵往她嘴裏塞了顆巧克力。


    杜允慈等巧克力在她嘴裏慢慢融化,她吞咽。畢竟她並沒有主動想絕食,她隻是真的沒有吃飯的欲*望。


    蔣江樵的手指伸來她立領的扣子:「換掉衣服再睡。


    杜允慈睫羽輕顫。


    蔣江樵的動作沒停,解開一顆扣子。


    杜允慈到底還是反應了,躲開身的同時推開他的手:「你出去。」


    蔣江樵明顯是照顧到她今天的情緒,摸了摸她的頭髮,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麽便十分順從地照做了。包括當天晚上,沒等她提,他也非常識趣地將臥室留給她單獨睡。


    隻是杜允慈自己不爭氣,還是受程兆文和蘇錦榮的騷擾。


    蔣江樵摟著她:「明天給你換一帖藥試試。」


    杜允慈枕著他的腿,盯著他把在她脈搏上的手,問出前兩天就有的疑問:「你學過醫?」


    蔣江樵說:「從前和江湖郎中學了點皮毛。前兩年養傷期間,自己也又琢磨了些。」


    杜允慈:「你之前真受過重傷?」


    蔣江樵語氣很無奈:「你家大夫診治過的結果還有假?」


    「誰知道你是不是神通廣大到把我家大夫也收買了……」杜允慈咕噥,「我爸爸派去揚州的人都調查不到你根本不是個教書先生。」


    蔣江樵輕輕拍她的後背:「調查不出來不是因為我神通廣大,而是我確實是個教書先生。」


    杜允慈眼皮沉重:「你又騙人了……教書先生哪來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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