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因為他是個不會跳舞的生手,是他這個人……


    她以往和任何一個人跳交誼舞,從未像當下這樣,分神在意起舞伴放在她身上的手傳遞過來的體溫和進退旋轉間若即若離拂過來的氣息。


    剛剛專注於教授期間倒還好,現在隨著和他的舞步漸入佳境,她越來越不由自主。明明她自己告訴他,一切身體接觸純屬不可避免的禮節,反倒她心底生出不同尋常的異樣感。


    他目不轉睛地與她對視,鏡片後狹長而無盡深邃的眼瞳中仿佛有漩渦,吸引得她挪不開眼。她腳下不知不覺間便踩了他。除開早年剛學舞,杜允慈還是第一次出現失誤。


    蔣江樵以為又是他跳錯了:「不好意思,杜小姐。看來我對跳舞沒有天分。難為你帶一個我這麽笨的學生。」


    杜允慈不做澄清,隻道:「先生可不笨,沒關係的,慢慢來。」


    蔣江樵一點沒有要退縮或者放棄的意思:「謝謝杜小姐的鼓勵,為了不辱沒杜小姐的舞蹈水準,我也會努力把它跳好,希望杜小姐不要嫌棄我學得慢。一會兒杜小姐如果覺得累,一定及時告訴我。」


    杜允慈對應他的話眨眨眼回答:「好,先生不著急,先生也不用有負擔,我們要享受舞蹈。」


    其實她立刻就想說累,理智卻還是壓過了她的不自在,繼續陪著他。


    她原本打的主意是,教會他之後,可以讓他去邀請幾位對他有好感的千金小姐跳,好促進他們的溝通與交流,不能辜負交誼舞的「交誼」作用。結果他們這場漫長的現場教學結束時,生日宴差不多臨近散場,別說他,她也沒能再和其他人跳舞。


    父親不知上哪兒忙去了,四處尋不見人,杜允慈隻能獨自應對賓客們陸陸續續的告辭。二表哥和二表嫂見她無暇分身,還幫忙送了幾位上海過來的客人,他們和二表哥、二表嫂一樣,今晚由杜家安排在維斯飯店的客房留宿。


    其中沈公子上樓之前,特地告訴杜允慈,他因為還有其他事,將在霖州多呆兩天,詢問杜允慈明天下午是否能抽空一道喝下午茶。


    二表哥和二表嫂的暗示格外殷切,杜允慈不拂他們的麵子,應允下。待沈公子由服務生引去乘坐電梯,二表哥也問她還記不記得沈開洋曾經去過舅舅家好幾次。


    「……開洋也算我們家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要不是之前他去留洋,我爸早就撮合你們,輪不到程家鬧這一出。所幸現在還來得及。」


    杜允慈無奈:「表哥這態度,說明舅舅很希望我和沈公子能成事?」


    二表哥默認,卻也說:「我們希不希望都沒用,知道你對自己的婚姻主意大,強迫不得,最後關鍵不還得你滿意?」


    杜允慈覺得壓力有點大:「我若不喜歡他,會不會影響舅舅和人家的關係?」


    「傻孩子,怎麽會?」二表嫂幫忙餵她吃定心丸,「沈家也是開明的家庭,哪兒能不清楚聯姻隻是對兩家交情的錦上添花?」


    二表哥也寬撫:「你和他處處看,年輕人做不成夫妻還能當朋友。你不是一直想去巴黎學服裝設計嗎?他前往歐美遊學的幾年,曾經在巴黎逗留許久,你可以向他多了解那邊的情況。他在巴黎也有不少朋友。你若還惦記著到巴黎,能得熟人照應,姑父肯定會放心很多。」


    杜允慈佯裝傷腦筋:「得了吧,我要成不了家,別想去成巴黎。還是先準備準備考國內的大學。」


    即便父親同意她去巴黎,她暫時也沒打算去。噩夢中正因為去了巴黎她才對家中的變故一無所知,如今她能否扭轉噩夢中的局麵尚未可知,又如何能夠沒心沒肺拋下父親不管不顧?


    杜廷海終歸趕在宴廳裏的客人統統走光之前回來飯店裏。


    「爸爸,可是家裏的生意出了狀況?」杜允慈關切。若非要事,他絕不會消失這麽長時間。


    「不是不是,隻是爸爸的一個朋友有點麻煩,我去幫忙解決了一下,不打緊。」杜廷海充滿愧怍,「事發突然,爸爸也沒想到會耽擱到現在。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哪個朋友啊?」杜允慈好奇。但凡交情比較深的朋友,今晚不是基本都在生日宴上嗎?


    杜廷海卻和她打馬虎眼:「你不認識。別擔心,已經沒事了——江樵啊,你還在。」


    杜廷海望向她身後。


    杜允慈知道蔣江樵沒走。她再忙也不會忘記照顧這位未來的大人物,剛剛她想讓大壯開車送他回雲和裏,可他說他有事要和父親說。


    「爸爸,先生是在等你。」


    「噢?」杜廷海致歉,「不好意思江樵,讓你等這麽久。」


    「沒關係,晚輩等長輩是應該的。」蔣江樵斯文而禮貌地欠身,帶著唇邊的淺弧說,「我是想答覆杜叔叔,您的提議我慎重考慮過了。」


    —


    蹲守到已經脫了服務生製服的阿根從飯店後門出來,葆生立刻跳出暗處,迫不及待向他打聽:「怎樣怎樣?先生和杜小姐今晚是不是在生日宴上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錦瑟和鳴伉儷情深羨煞旁人?」


    阿根:「……你是不是一口氣把你能想到的成語全用上了?」


    葆生不服氣:「別小瞧了我肚子裏的墨水,我可曾是先生的書童——不要轉移話題,快告訴我裏麵什麽情況?我為了指揮焰火順利燃放,一晚上餓著肚子吹冷風,還差點被蘇家追出來的警衛圍堵到行蹤,現在灰頭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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