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杜允慈的心思微動。


    雲和裏,她安排的所謂「其他東西」掐準時間趕在他們到家時呈出:專門從揚州請來名廚,做了滿滿一桌揚州菜。


    「先生從揚州來霖州滿兩月了吧?據我所知霖州的菜館很少做得出地道的揚州菜。我對揚州菜的味道也很好奇,今天剛好有機會和先生一起品嚐。」緊接著杜允慈便指著一盤菜問,「勞煩請教先生,這道是什麽?」


    蔣江樵看一下她彎出的楚楚笑眼,告知:「大煮幹絲。」


    「那這個?」杜允慈又指另一道菜。


    「將軍過橋。」


    「這個我知道,是蟹粉獅子頭吧?」


    「沒錯。」


    「……」


    當然,杜允慈其實並非第一次吃揚州菜,為了和蔣江樵套近乎她隻能出此下策,並盡力沒話找話和他聊。蔣江樵對她有問必答,告訴她揚州各大名菜的一些由來和典故。一頓飯的時間,兩人雖還算不上相談甚歡,話題也隻圍繞他的家鄉,但杜允慈感覺成功和他拉近了些距離。


    午餐結束,杜允慈又徵詢:「先生,方便我繼續借用你下午的時間嗎?」


    「可以,我下午沒有其他事情。」蔣江樵眼眸明淨,沒多問她究竟還要幹什麽。


    杜允慈也賣關子:「那煩請先生再和我一起來吧。」


    第7章 癢而撓人心


    杜氏主營絲綢起家,即便如今產業的發展還涉及輪船、電報、銀行、教育等等領域,絲綢布料也依舊占大頭。


    洋人高效率的織機和物美價廉的洋布湧入中國曾一度對杜氏的生意造成衝擊,但杜家及時跟上了潮流,調整貨品結構,更新織造廠的生產技術,穩住了杜氏的地位。


    一直以來杜氏的「昌寧祥」是能代表霖州媲美京城瑞蚨祥的綢布品牌,南京、上海、廣州均設立了分號。外人都不知道的一個秘密是:瑞蚨祥已經慢慢不再自產綢布,大多綢緞呢絨都在包括霖州在內的江南一帶定織,然後印上瑞蚨祥自己的招牌。杜氏便是其中一個訂貨廠家。所以其實在昌寧祥買到的某些綢布和瑞蚨祥沒有區別。


    杜允慈作為杜家大小姐,從前鮮少進昌寧祥,因為她如果要做衣服都是款式直接送到杜府任她挑選,裁縫也親自上門為她量尺寸。從上海完成學業回來後她才比較頻繁出入,一來為慢慢了解家裏的生意,二來她本身對服裝設計感興趣,正在學習量體裁衣。當初若非父親捨不得,她也拗不過父親對她為杜家傳宗接代的希冀,從中西女塾畢業後她是要留洋學設計的。


    霖州城內「昌寧祥」統共五家分店,杜允慈帶蔣江樵去了就近的那家。大壯提前到分店打招呼,杜允慈坐的黃包車送她到分店門口,分店經理正候著,向她鞠躬問好。


    杜允慈扶著映紅的手從黃包車下來,盈盈轉頭給另一輛黃包車上下來的蔣江樵揭曉謎底:「先生,我快過生日了,想向先生許個生日願望。」


    蔣江樵欣然:「杜小姐但說無妨,我竭盡全力辦到。」


    「不是什麽難事,不用先生竭盡全力。」杜允慈微微笑,「很簡單,我想看先生穿我為先生定製的新衣。」


    蔣江樵的意外顯而易見。他凝注她,一時未言語,不知是在考慮,還是在想其他事。


    終歸他溫溫和和的表情沒變化,杜允慈據此判斷他至少沒有感覺受到她的羞辱,那麽說明她的話術恰當,等於成功了大半。她心中暗鬆一口氣。這形勢自然不能給他太多時間細思,遂杜允慈大膽地趕到他正式回應前直接拉他進店。


    跟在後麵的映紅悄悄與大壯耳語:「小姐行事作風雖然一貫新派,但我伺候小姐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小姐主動牽老爺、舅老爺和表少爺以外的男子。連程二少爺都沒有過。」


    即便杜允慈當下並未直接牽,隻是抓住蔣江樵的衣袖,也足夠親密。遠遠瞧著,兩人就是手拉著手。


    大壯精神一震:「我明白了,蔣先生很有可能會成為新姑爺。」


    昌寧祥的綢布分高中低三檔,低檔和中檔均在一樓,分前、後櫃售賣,二樓是高檔布匹和和皮貨,以滿足不同需求的顧客。這個時間店內的客人不少,杜允慈在經理的帶路下上到二樓專為貴賓設置的房間。


    房間裏已展示出昌寧祥內所有男裝的款式,包括尚未公開的新設計。裁縫也從旁站著聽候指示。


    進門後杜允慈摘下帽子、脫掉外套遞給映紅,立刻示意裁縫為蔣江樵量尺寸,她則依據她的個人眼光先為蔣江樵從中挑選出幾個款式,然後徵詢蔣江樵的意見:「先生覺得如何?」


    蔣江樵瞥過一眼,很好商量的樣子:「既然是杜小姐的生日願望,杜小姐做主便可。」


    「那不行,衣服穿在先生身上,必須要先生喜歡。」杜允慈這會兒不自覺當他是普通客人,拿起她看中的一匹花色往他身前比劃。


    雖然她目前以設計女裝為主,但好的身材比例不分男女。她方才注意到裁縫記錄下的他的數據,他的肩寬和臂長比例很好,就是以他的身高來講,體型偏瘦了些。


    她建議:「先生平時太素淨了,其實可以多穿亮色,先生很適合亮一點的顏色。」


    鼻間縈繞淡淡藥香,額頭被溫和又均勻地噴灑呼吸,拂動她髮際線上的細碎絨毛,簌簌作癢,杜允慈烏黑的睫羽一掀,視線落入鏡片後他低垂的墨瞳中,方才察覺自己不小心離他太近。她無端慌了一瞬,連忙轉開身,走到其他布匹前,假裝為他繼續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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