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


    不等孟西洲說完,沈青青退開一步,脫離開他的桎梏。


    「方才不過是世子的權宜之計,我懂。」沈青青抬手扯住被撕開的衣裳,緩緩垂下了頭。


    她其實猜到了,那句阿洲……是她犯傻了。


    阿洲若見到她的性命被歹人攥在手中,定然不會這般冷靜。


    郭興的事,便是如此。


    滿眼的焦急與不安。


    而孟西洲的眼中,隻有冷靜與狠意。


    即使如此,又何必讓他親手打她的臉。


    不如自己說出,給彼此留一份臉麵。


    孟西洲瞧著那張委屈的小臉,無聲嘆了口氣。


    他們的關係,是見不得光的。


    深藏於夜,沒於湖底,是彼此融洽相處的唯一出路。


    她乖巧溫順,能明白自然是好的。


    「霍段十年間殺過不下百人,他能有今日這般自負猖狂,同往日作案時太過順利有關,依著他這般孤傲自負的性子,總是想讓旁人知曉他所做之事,而這種人,恰恰下手時最有原則,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寵妻滅妾的家主與魅惑主君的妾室。」


    即便沈青青挑明,孟西洲還是將事情掰開揉碎說清楚。


    「多謝世子解惑,世子揆情度理的本事,讓我折服。」


    她這一句,三分敷衍,七分認真,倒也不算是在奉承。


    沈青青第一次看到專於案件的孟西洲,他沉著冷靜,應對自如,三兩句便能精準點到對方的要害,即便是站在那默不作聲,也能給人以威懾與壓迫。


    像是生來就是領導者,即便失憶成為了阿洲,依然鶴立雞群。


    她忽而意識到,自己見到的阿洲,本身就帶有曾經的影子。


    就像是那句俗語,是金子走到哪兒都發光。


    運籌帷幄,掌控一切的孟西洲,的確耀眼。


    而且說到底,即便他再寡情冷漠,卻也救了她的命。


    如果他不來,霍段能做出什麽事,她想像不到。


    兩人不再多說什麽,沈青青不近不遠的跟在他後麵走出鹽倉,隨後望著屋外的瓢潑大雨愣出了神兒。


    這麽大的雨,可要怎麽回去。


    正想著,肩頭一沉。


    孟西洲身上的皮氅已經落在她小腦瓜上了。


    「世子……」她抬手要還給他,聽他冷清道:「後日便啟程回京,你若病了,會耽誤行程,此事你擔待不起,披著吧。」


    孟西洲大步沒入雨中,一聲嘹亮的口哨,暗處疾步跑出來匹黑馬。


    「上馬。」


    「……」沈青青跟著過去,見那馬比她還高出半頭,頓時發了愁。


    不等她說,腰間一緊,她已經讓孟西洲舉著,扔到了馬鞍上。


    「耽誤事。」他甩下一句,人跨步上馬,緊緊的貼在她身後。


    沈青青自覺別扭,下意識的往前靠了靠,倏地,馬匹跨步,顛得她向後仰去,直直栽進他的懷抱。


    「坐穩了,別亂動。」


    沈青青不記得人是怎麽回的民宅,隻記得他將皮氅將她蓋了個嚴嚴實實,直到回府,她也隻是濕了個衣襟而已。


    她跟在他身後,走到正院與西院的岔口。


    「多謝世子救命之恩。」


    她屈了屈膝,隨後扭身要走。


    「沈青青。」


    「世子可還有什麽吩咐?」她腿腳有些軟,聲如蚊蠅地問。


    「昨夜我喝多了,你……」


    麵對兇手半句不卡殼的人,忽而遲疑起來。


    他碰了,便要同她講清楚。


    這一點,他會負責。


    不等說完,對麵垂著頸子的沈青青忽而急切道:「世子的確飲酒不少,昨夜是我將世子扶回主室,便自行離去,如若世子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如去問問收拾屋子的雜役。」


    「是麽……」孟西洲鳳眼微闔,直勾勾地盯著她。


    連句謊話,說的都這麽拙劣。


    「那我背上的傷,興許是磕到什麽地方了也未可知,罷了,今夜之事,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要說。」他話語恢復往日冷清,吩咐後,便大步離開。


    少時,他停下步子,回首見那抹匆匆消失在眼低的身影,不由得笑了。


    原是她,抽身無情。


    反倒是自己,竟在此事上遲疑了。


    孟西洲不再多想,扭身快步離去。


    第29章 029


    三月初二, 春雨不歇。


    陸成玉手持筆墨尚未完全幹涸的卷宗,翻來覆去地看個不停。


    他怎麽都不會想到,相識約有三十餘載的摯友,竟會是藏匿在暗處, 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孟西洲端坐一旁, 兀自拎起茶壺給陸成玉斟了一杯茶, 沉聲道,「表兄就是再看百次, 霍段行兇之事也無可辯駁。」


    「不,我隻是不敢相信,蘇家案, 還有上次秦家一案,行兇那日他都有同我一起登門拜訪過, 他怎麽能……在我眼皮子下……」


    陸成玉氣急, 想那霍段是多麽膽大包天, 竟故意帶著負責此案的官員與其同行, 此等行為,簡直匪夷所思!


    孟西洲似是察覺到他的疑慮, 解釋道, 「霍段這些年,粗略算來, 手下亡魂不少於百人,他心思縝密, 手段愈加熟練, 到如今,所追尋的已不再是最霍家傳下的隻殺妾室與家主的家訓,他早已成為貪圖殺戮時快感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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