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功夫,那些沙子打穿衣物,直接透穿骨血。


    蘇蘊依然站在原地,他的劍依舊在顫動,腳卻沒有往後再退半步。


    「能夠傷我至此,蘇蘊,你的路還很長。」老人努力搖了一下頭,脖子發出了咯吱響聲。


    這句話裏的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蘇蘊微微皺眉,他看著遠處已成火海的衡山郡,搖了搖頭,「他們呢?」


    老人的目光往下垂落,在火海裏,無數的碎瓦往下墜落,那些瓦片被天地裏的靈氣影響,巧妙避開了跪坐的人群。


    那些人群依舊沒有醒來。


    老人微微笑了起來,道:「蘇蘊,他們心甘情願,你又以何攔我?」


    蘇蘊看著自己的劍,劍刃上的血水滾滾往下直落。


    他人的心意,與蘇蘊沒有任何關係。倘若這當真是一場強取豪奪,蘇蘊自可以站在天地裏,說一聲不公平。


    然而,倘若這天地裏的所有心意,無一不是出自本心,麵對一整個城池的甘心獻祭,他無法找出半點漏洞。


    老人微嘆道:「小蘇,不要為了別人的心意,輕易送死啊。」


    蘇蘊明白,如果這是他人的心意,那麽衡山郡的鬧劇,從頭到尾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在衡山郡外的這三天,他行走於秦嶺之下,見多了無數流民與百姓。那些普通人跪坐在無數鍾聲裏,虔誠供奉道宗的修士。


    那麽,你究竟能做什麽?有些迷茫的蘇蘊一遍遍問自己。


    在這三天的行走裏,蘇蘊所看見的一切不斷告訴他,那些普通人啊,他們從來有自己的心意與抉擇,而不論前路是生是死,既是自己選擇的路,都要自己去承擔後果。


    從頭到尾,這件事,與自己沒有半分關係。而他,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需要做。


    老人微笑抬指,從容道:「衡山郡自有心意,冥冥之中皆有註定,而從來與你無關。」


    聽見這句話,蘇蘊抬眼看向天地翻湧濃雲撕裂的衡山郡,無數火苗在天地裏燃燒,映得他雙瞳一片火光。


    「他們的心意,從來與我無關。」


    老人微笑道:「自然。」


    蘇蘊慢慢收起劍,血水順著劍鋒劈啪掉落在地,「那是他們的命線,自然是他們的命數。」


    老人回答道:「然。」


    衡山郡裏,風沙再起。


    烈火在天地裏熊熊燃燒,熱浪從鋪滿黃沙的地麵直飛半空,所有的景物在熱氣裏都模糊變形。


    雲清坐在陣眼中央,附近的溫度越來越高。


    他清楚聽見城外的對話,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在溫度的催發下,他腳下的結界陣眼慢慢開始發光,像是一片白霧在腳下蒸騰起來。


    無論如何,蘇蘊已經為他爭取到了很多時間。


    在天地靈氣的震動下,他的經脈不停顫動,血水順著喉管和傷口漸漸流淌出來,滴落在腳下的陣眼裏。


    受到血氣的刺激,那蒙蒙的白霧反而受驚一般,往地下躲去。


    雲清看著地麵的陣眼,有些感慨。


    滾燙的風吹席著他的臉,像刀一般,割裂出無數血珠。


    衡山郡是一座大陣。


    一座由宗族血脈連接的大陣。


    渾然一體,心意恆一的衡山郡,與外姓的血脈終究不相融。


    就像整個衡山郡裏紮進的一根刺。


    用我的血,破你的血。


    第186章 青城山裏蘇先生


    耳邊響起一陣平穩腳步聲。


    張慶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撣了撣衣物,從容在火雨裏走到雲清身邊,道:「小先生,何解?」


    雲清想了想,道:「衡山郡的老祖宗,不能活太久。」


    一旦這樣一個老修士徹底成型,哪怕身體無法寸動,他也會成為天地裏一個棘手的東西。


    張慶點頭道:「是。想來大翊國土之上,亦不能容這樣一位手眼通天的怪物。」


    雲清手掌上的光束,筆直地朝地底破去。手上的血珠,滴滴融入陣眼的白霧裏。


    像是清水裏沾染上濁物,瀰漫在火雨中央的白霧猛地開始扭曲,幻化成無數條軟白色的煙氣遊蕩。


    高坐在黑塔上的老人,忽地感覺到不對勁。


    源源不斷往他身體裏輸送的靈氣,在某些節奏點發生了變動。


    然而在他掌控之下的衡山郡,有什麽東西能夠在片刻之間輕易改變靈氣的走向?


    老人猛地張口低喝,朝地麵吐露出幾個鏗然字節。


    每一個字落在地上,都發出轟隆巨響。


    雲清的臉色驟然變得極白。皮膚在無數靈氣的圍繞下,看起來幾乎變成透明色。手腕深處的暗紅色血管根根可見。


    陣眼中央的白色霧氣,化作遊蛇一般,在天地和他的身體裏瘋狂攢動擠壓。


    靈氣帶著天底下最為精純的力量,倘若是凡胎□□的普通人,無法承載這樣精粹的力量,隻會當場爆裂開。


    然而雲清作為天地凝結出來的魅靈,那些靈氣強行破開他的肌膚骨骼,無數光線在身體裏延伸滋長,卻沒有能夠將他切割開。


    雲清坐在輪椅上,手肘支撐在膝蓋上,手腕已漸漸透明到不可見。


    在他身邊,那些白色的霧氣猛然爆裂開,像是無法承受外來的力量,在陣眼中央開始退避遊走。


    張慶靜靜站在他的身邊,頭頂上的火雨仍然在下,在他們的衣物上燒穿很多細小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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