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文瀾剛迎了波夜襲歸來,軍醫替他清理右臂傷口,一邊聽小兵讀完密報,一邊大剌剌地道:「怎麽?東燕沿海,外來風俗糅雜,民風民俗開放點也正常不過,不用大驚小怪。能退敵就是好的——不過謝溫這小子心眼也太小了,刻意報復,就是不讓顧九冰也來咱這兒轉悠轉悠。還有燕軍膩著不走呢,煩死了。」


    宣玨沉吟片刻,忽然問他:「文瀾,我想去窕城會會那個『麵首』。」


    「不行。」戚文瀾矢口否決,「窕城都是謝溫的人手眼線,他和背後江家現今恨咱們恨得牙癢癢,不要命了?」


    「或者你使個法子,將人帶來。」宣玨退而求其次。


    戚文瀾:「……」


    他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揉了揉眉心:「你這是為難我。除了俘虜交換,沒有更好的法子。但用江家想要許久的江家叛賊,去換個敵國麵首,不值。說出去也遭人笑話。」


    宣玨思忖片刻:「你軍下有沒有行事荒誕,偶爾不聽上令,自行其是的將士?」


    戚文瀾:「……作甚?有還是有的。」


    畢竟戚家軍人數眾多,狂放不羈的痞子軍也能挑出一兩個。


    宣玨指尖輕扣桌麵,輕聲道:「以他身份去偷偷地換,讓他說好奇想嚐個鮮。擺高姿態,務必讓江家覺得機不可失,是他們占了便宜。」


    戚文瀾聽他說得風輕雲淡,又四兩撥千斤,心底嘆了口氣,難免有些技不如人的挫敗,擺了擺手道:「仇久那老小子仗打得好,但每到新地,第一件事就是狎妓逛青樓,急色又圖新鮮。適合去開這個口。不過除了我爹,他誰都不服,三四天前還因醉酒鬧事被我杖責三十軍棍,行刑的時候嘴裏還不幹不淨的。是個仗著老資歷沒人敢真動他的混不吝。我去商量,你別插手,他見不得文官,暗地裏罵了你好幾次。」


    宣玨從善如流:「好。」


    當天夜裏,戚文瀾臉色臭烘烘地從仇久那兒回來,一看就沒少受憋悶氣,他吞吞吐吐地撂下一句:「妥了,等消息吧。」


    三日後,傳說中的麵首就抵達戚文瀾帥帳。


    還附贈了戚家的兩三個眼線。


    戚文瀾神色複雜,搖頭道:「家裏就鬧得像打仗一樣的,你方眼線我方人,哪裏還有力氣一致對外。荒不荒唐。」


    他右手還有些疼痛,用不上力,左手端著碗喝了口粥,大刀闊斧地坐在帥位上,鋒利的眼風掃過被押送來的麵首,醇厚低啞的嗓音風沙般割得人生疼:「喏,什麽名字?」


    這位「麵首」的確是有副好相貌,細眉鳳目,唇紅齒白,清秀裏帶三分陰柔,低垂眼簾,訥訥地道:「……奴、奴名柳扶風。見過幾位爺。」


    戚文瀾將喝完的瓷碗一扔,啪嚓摔得粉碎,喝道:「這是軍營,不是亂七八糟的紅樓綠坊!少拿伺候人的那套來矯揉造作,跪下!」


    宣玨由著他唱紅臉,不動聲色地觀察柳扶風言行舉止,有點違和感,但並未見大的端倪。


    無論是戰戰兢兢的謹小慎微,還是討好低伏的瑟縮模樣,都是身靠他人而活的莬絲花慣有的特點。


    若非真是如此,那他偽裝當真不錯。


    柳扶風像是被嚇到了,臉色發白,膝蓋一軟跪在碎瓷片上,渾身顫抖地道:「是,是……草民愚鈍,將軍教訓的是。」


    他按指在地,不住磕頭。麵色蒼白,緊咬唇齒,惶恐膽小地讓人心懷不忍。


    忽然,宣玨眼神一頓。


    柳扶風恰好按在瓷片碎屑上的右手食指,居然割出了鮮血——


    這碎瓷片……這麽鋒利麽?


    「文瀾,你嚇到他了。」宣玨當機立斷起身,走到柳扶風身邊,像是憐惜地道,「起來罷,跪在碎瓷上也不嫌疼?」


    較之凶神惡煞的戚文瀾,他溫和到極易讓人心生好感,特別是被他極有分寸地攙扶一把後。


    柳扶風感激地道謝:「謝過這位軍爺。」


    宣玨心底有了計較,安撫他道:「柳公子無須緊張。兩兵焦灼,顧九冰又逃歸燕都,我軍難免想打探消息,這才將公子請了過來。」


    柳扶風神色閃了閃,不自在移開目光。


    這位軍爺唱白臉,柳扶風看得出來,但他琥珀色的瞳眸清淺溫潤,很少有人能麵不改色地坦然對上這種眸光——仿佛一切陰私都無地自容。


    宣玨又道:「請柳公子下去歇息安頓吧,不得無禮。」


    柳扶風又是神色一閃,實在拿捏不準他想要做什麽。


    若是都像那位將軍一般凶神惡煞就好了。他最怕的就是這種猜不透心思的千年狐狸。


    等柳扶風走後,戚文瀾涼涼地說道:「摸出什麽來沒有?你個外人不近身的清靜樣,還動手攙扶人,方才押人的小兵看你眼神都不對勁了。」


    宣玨沒在意他的風涼話,皺眉道:「手。」


    戚文瀾:「嗯?」


    「他的手,太嫩了。」宣玨稍一比較,判斷道,「比女子手掌還滑嫩。」


    前世爾玉最後三四年就鮮少摸箭打靶了。一兩年,手上細繭也退得幹淨。


    以她的養尊處優,手心肌膚竟也未必比得過柳扶風。


    這不可能。


    戚文瀾莫名其妙看他:「你摸過幾個小姑娘的手?你怎麽知道他手比姑娘家還嫩。」


    宣玨:「…………」


    他欲言又止,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避而不提這個問題,轉而道:「一般來說,醫者為了保證動刀行針的準確,會保養得當,手掌柔嫩。但柳扶風應當不是。退一萬步,就算是,顧九冰帶郎中作甚?下毒還是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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