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是,主子他不想躲啊!


    蘭木抽出腰間軟劍,挑了個劍花,將三把長刀打落, 焦急道:「主子!!!」


    宣玨安撫他:「莫急。」


    又趁著官兵被挑開的空隙,朝裴久走了幾步, 淡淡地道:「裴久, 裏通外國是大罪。」


    灕江五百七十一處私礦, 七成在氏族手中。


    其中又六成為煤油礦業,大齊不怎麽需要,通通運往西梁。


    若是尋常銀錢買賣也就罷了,但有人膽大包天, 直接與西梁天樞院磋商協盟,一方運油贈煤,另一方提供鮮少外流出西梁的機甲兵器。


    這就不是單純貿易來往, 能解釋得通了。


    裴久後牙槽緊咬, 要是沒撕破臉皮, 他還想假模假樣嚷一嘴「血口噴人」,但現今命令都下了,他也不想多費口舌,冷漠地看著那個貼身侍衛負隅頑抗, 冷冷地道:「別掙紮了——有話,和閻王爺講去。」


    忽然,他眼皮一跳。


    隻見蘭木麵無表情地割斷一人咽喉,冒出鮮血噴灑在眉心刀疤上,再橫空一掃,逼得官兵後退四五步,一雙鷹眼狠狠朝他瞪來。


    反觀宣玨,也挑釁般,又向他走了四五步,問道:「大人,西梁兵器,用起來可還順手?」


    底都被人查了個幹淨,裴久不可能還有心思承認或反駁,朝官兵喝道:「一群飯桶!一個人都擋不住!刀給我——」


    說著,他搶過一把長刀,趁著蘭木又被人纏上,分身乏術的空檔,朝宣玨刺去。


    宣玨躲也不躲,神色依舊堪稱溫和從容。


    裴久一頓,鏽住的大腦轉過彎來——


    宣玨從今早啟程前,都在不經意地激他。


    從早膳後提及慘死的秦氏三人開始,到臨別時感嘆他這灕江太守難為,勢必要被氏族問責,再到現在,三言兩語都踩在他痛處蹦躂,是、是為何?


    這人肯定是不能放回京城的,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久下意識將刀刃鋒處,從宣玨脖頸下移到肩胛,遲疑著是現下就殺,還是先抓起再訊問一番,反正灕江是他們的地盤,這朝廷命官再怎麽作妖,也比不過他們人多勢眾。


    宣玨輕輕一挑眉梢,沒料到裴久謹慎起來。


    他笑了聲,伸手捏住刀刃,狠狠往懷中一帶。


    「主子!!」蘭木來不及阻止,喝道,「您……」


    隻聽見「噗哧」利刃破肉聲,那柄長刀沒入宣玨右肩,登時青衣血染。


    幾近貫穿的傷,別說是讓蘭木驚了,裴久都愣了一瞬,手鬆片刻,那長刀脫手,宣玨又是摁住刀柄,向裏推了數寸。


    「……」裴久活了三十五年,還真沒見過這陣仗,「宣玨你……」


    又見他隨手拔出長刀,裴久徹底說不出話了。


    這是刺自己,不是砍別人,更不是捅肉串——但這人眼都沒眨一下。


    宣玨臉色蒼白了些許,滿不在乎地將帶血長刀一扔,淡淡地道:「刺殺朝廷命官,罪理當誅。裴大人莫不是瘋了?」


    裴久被他這瘋勁兒給嚇得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他:「你、你……你才是瘋了!為了陷害我,以身作陪嗎?!」


    宣玨像是被他逗笑了,長睫一壓,趁著裴久被他鬧得心神俱亂的空隙,再上前一步,沒搭理裴久的質疑,反而問道:「難得開誠布公,問個話。一直不懂,這麽渾水摸魚,圖什麽呢?黃金萬兩,廣宅千戶,幾輩子都花銷不完的富貴山,當真能帶到陰曹地府不成?已是萬貫家財,封侯加爵,庇蔭子孫——還不夠嗎?」


    人的貪念無窮,他懂,但仍舊想問。


    自上一世起就想問了,又沒機會撕破臉皮直問氏族掌權之人。


    這恐怕是虛情假意的灕江之行來,宣玨問出最誠懇的疑問,裴久卻被他逼得痛吼起來:「上有皇帝削弱氏族,下有黔首貪心不足,每時每刻提心弔膽,你問我們圖什麽?!居何位,謀何事,淤泥灘裏想清白,隻會死得更早!」


    宣玨終是疼痛般,輕輕「嘶」了聲,長睫上的雪沫被幾點冷汗卷落,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悲憫地道:「倒也不錯。」


    裴久再不敢留人,顫著手指向這主僕二人,還有遠處察覺到不對、趕來救人的貼身隨侍,喝道:「殺!還有去調人手!」


    再拖下去,還不知道要出什麽麽蛾子!


    蘭木踹開一人,急不可耐地拉住宣玨,想拽他走。


    他算是莽夫,腦子沒他兄長白棠轉彎快,聯繫到宣玨那句「心疼」,還以為主子真的是想死在這,道:「快走,屬下斷後!」


    說著,就要用手去擋劈砍下來的刀刃。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出現,一支精緻小巧、帶有皇家刻紋的細短箭,釘入官兵手腕上,官兵嚎了聲,刀劍落地。


    宣玨風輕雲淡地道:「急甚。暗衛不是回來了麽?放心,死不了。」


    蘭木:「……」


    這調虎離山的時辰點,您掐得還真是妙。


    知道宣玨並不是求死之心,蘭木那口氣瞬間鬆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宣玨身形微晃,猝然倒地。


    蘭木瞳孔一縮,方才主子行動言語如常,他還以為是刻意避開經脈的輕傷——不是嗎?


    他慌忙接住人,滿手都是粘膩的血。再看宣玨毫無血色的唇,心道:這都什麽事啊,主子發什麽瘋?


    耳畔兵戈聲鏗鏘不斷,那暗衛頭領也急了,連喚了好幾聲「公子」,趕緊破開重圍,仗著輕功好,帶著宣玨就離開,留下其餘人掃尾除人。蘭木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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