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公子怕是得崩吧?」白棠琢磨了下齊嶽這跳脫性格,「特別是齊四爺早收到消息,沒準就在等他回去。」


    月色冷淡如雪,白棠替宣玨牽來馬,看到總是神態溫和的主子,悲憫般嘆了口氣,垂眸輕道:「誰知道呢。」


    *


    別莊是齊嶽拿私房錢購置的一處天地,平常偷懶摸魚用的,逃避他爹他娘的嘮叨。


    每次從別莊回來,他總是渾身輕鬆,脫胎換骨。


    這次,他可真覺得也脫胎換骨一次了,疼得慌,憋悶得緊。


    齊少爺喘不過氣地一路跑過白牆黛瓦,頂著下人們見怪不怪的目光,直衝他大伯的院子。


    這下僕人們終於覺得怪異了——平日裏,這見賢不思齊的紈絝少爺,遇到四爺都是繞著彎走,哪裏會上趕著找人?


    他們想攔住齊嶽:「哎哎!小少爺,大爺休息啦!明兒再來吧!」


    齊嶽支棱著嗓子吼了聲:「大伯!我有事找您!!」


    僕人們想給這小祖宗跪了。


    這時,還未熄燈的屋裏,傳來個中年男子威嚴的聲兒:「讓他進來。」


    第52章 佛卦 吃醋√(反正喝醋就完事=w=)……


    比起他那招財貓、吉祥物似的爹, 齊嶽是懼怕他這大伯的。


    不苟言笑,杵在那,自帶辟邪功效——別說邪魔外道了, 他都想避著走。


    齊嶽從小到大皮慣了, 人來瘋,即使心裏怕,名麵上也是能嬉皮笑臉說幾句話。


    可是今日,他看到案前提筆疾書的大伯,腿像灌了鉛,抬不動, 咽了口唾沫才道:「大伯,在忙嗎?」


    齊章瞥了他眼:「深更半夜的, 小夜貓子不睡覺, 找我什麽事?」


    「……您不也沒睡嗎?」齊嶽十分狗腿地給齊章倒了杯水, 「這不是賭坊回來,小贏一筆。想著平素花銷開支,全倚仗大伯您,可我爹連我這邊不成器, 我一想,愧疚啊,大半夜就來您這懺悔一下了。」


    齊章:「……」


    這小侄子又皮又省心, 皮是全身上下都是懶筋, 和他爹一脈相承;省心是從未做出過出格舉動, 方是方圓是圓,不思上進得人畜無害。


    就是個添頭,家裏不缺這口飯給他吃。


    若是平常,齊章得眼皮一掀, 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別攪亂。


    但今晚,他本就是等著沒睡,臉色微沉地提醒他:「知道自個兒不成器,就求點上進。別給家裏添亂。」


    齊嶽笑嘻嘻地應了,狂點他那不知裝了什麽吃喝玩樂的腦袋,然後話鋒一轉,突兀得直白銳利:「大伯,你認識劉大狗嗎?賭坊場幾個小混混頭子,算起來,是齊家的家生子,後來贖回身契,自個兒搞些三教九流的勾當去了。」


    還在別莊的那倆,一個少年,一個半老的中年,都算是跟著他混的。


    齊嶽方才震驚,但路上騎馬,被夜風一吹,回過味來。


    就算離玉再戳人心肺,逼得他們開口,那兩人也不可能對他知無不言,但一上來時,對他齊嶽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就差點沒把「小少爺」這仨字脫口而出的!


    極有可能認識他。


    這倆認識,那跑掉的幾個呢?


    更別提他們話中話裏,指認的幕後主使,是大伯!


    大伯肯定也知道這事了。


    迂迴往返地試探,不如直接圖窮匕見。


    果然,齊章疾書的狂草不帶一點停頓,語氣卻更沉了幾分:「想問什麽就問,磨磨唧唧的,你是紅花樓的大姑娘不成?」


    「錦姑姑死了,大伯,你知道嗎?」齊嶽沒敢看齊章,看的是他倒的那杯水,波紋搖曳,「她和夫婿回來,遇到攔路的土匪了。」


    齊章抬眸,不輕不重地道:「知道啊。」


    仿佛有一隻手捏住齊嶽的心,他喘不過氣,掙紮著問:「那……留在那邊盯梢的人,也是大伯您的嗎?」


    這是句廢話。


    齊家生意來往,基本交給齊章打理。


    其餘家族上下,往來無白衣,不怎麽會接觸三教九流。


    齊章將狼毫一擱,不耐煩地道:「是。齊成嶺,你到底想說什麽?!」


    「是你命人殺的她嗎?!!!」


    齊嶽吼出這句話,那種難喘的窒息感陡然消失了,隻餘更沉默的死寂。


    他抬起頭,死死瞪著齊章,齊章也麵沉如水地看他,然後猛地抬手,一巴掌將落未落,挾帶勁風,堪堪停在齊嶽臉邊。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長者,沒真和小輩計較,收回手,齊章緩緩地道:「不是我。」


    又喝道:「還以為你真摸出了點什麽名堂——滾回去,別再來攪亂!明兒把他倆屍體還回去!」


    「我不。憑什麽又去吵他們?!」齊嶽倔字上頭,「再說了,他們不應該落葉歸根嗎?就算祖墳回不去,也該葬在蘇州城內吧?!難道要讓他們葬身荒野嗎?!」


    這次,生疼的一巴掌終於落到了齊嶽臉上,他聽到大伯冷硬的斥責:「荒唐!」


    「……你們做的這些,不荒唐嗎?」半晌,齊嶽抬頭,嗓音帶著哭腔,「是長房二房三房大伯叔他們嗎?還是誰啊?憑什麽啊……」


    這侄兒最是臉皮銅鐵,頂著唾沫星子都能嬉皮笑臉,齊章還真沒見過他哭,沉默片刻,語氣還是軟了幾分:「算是吧。與皇親國戚交結,入仕為官,或是布置兵馬糧草以備不時之需,都不歸四房管。我知道這事時,你姑姑已經死了。不過,小十年前,族譜上就用硃筆框出她名字了,你就當她早就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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