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指望誰,都不能指望八重神子呢?


    事情要從回到稻妻那天說起:


    回來當天。


    白發少年敏銳發覺,宮司大人這次歡迎自己的態度,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好。


    “哎呀…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八重神子故作驚訝,“我還以為,你還會在蒙德多呆一會兒呢。”


    少年向對方行禮:


    “宮司大人,鎖國令一事……”


    “欸,打住。”


    女人輕輕用書抵住少年微張的嘴唇,“先不說這個。”


    八重神子微彎起紫苑色的眼眸。她嫣然一笑,美豔到不可方物。


    少年卻愕然到睜大雙眼。


    女人若這般對他笑,無非就兩種情況:


    一、有詐


    二、有事


    無論哪種,都很糟糕。


    八重神子見狀,嗔怪道:


    “你啊…總這樣。又不會吃了你,這麽防備我做什麽?”


    少年嘴角抽搐,於內心吐槽:


    不防備?


    不防備才怪。


    她坑自己還少麽?


    與其被八重神子捉弄,還不如讓她一口把自己給吃了。


    少年不說話,隻是看著麵前的人,銀色的眼眸裏寫滿“恕我拒絕”這四個大字。


    可八重神子就喜歡看他吃癟。


    她也開始不說話。


    無聲對峙之下,女人慢慢望見少年臉色逐漸發僵。她心情大好,掩唇而笑。


    少年:“……。”


    八重神子:“好了,不逗你了。”


    她慵懶地朝少年勾了勾手指,示意道:


    “隨我來吧。”


    …


    ……


    事實證明,過於了解一個人也不是什麽好事。


    如少年所料。


    八重神子那樣笑,屬於第二種情況——


    「 有事 」


    終末番遞來的機密卷軸,呼啦啦滾著圈來到自己腳邊。


    女人側身而坐,耐心等待。


    幾丈長的情報寫得密密麻麻,等他真正讀完,一個下午的時間已然過去。


    “讀完了?”


    八重神子放下酒盞。


    白發少年問:


    “宮司大人,愚人眾的間諜想要滲透到終末番內部,您和神裏大人不做些什麽麽?”


    如果繼續放任葉菲·雪奈茨維奇的行為,會直接影響到海隻島與幕府之間的關係。


    按照當前局勢,社奉行家主與神子,是最不願看到稻妻再次爆發劇烈衝突的兩個人。


    八重神子聞話卻是一笑,抬眼看他:


    “我和他?那不是你的手下麽?”


    ……什麽?


    白發少年微怔。


    八重神子笑著繼續說道:


    “怎麽,重活一世,就忘了之前所做過的事了?當初…你在稻妻派的人手還少麽?”


    少年撫平卷軸的手一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神櫻大祓一事我認。可當前愚人眾在稻妻所行一事,不是現在的我能夠控製的。”


    他已不再是愚人眾的執行官了。


    八重神子輕笑一聲:


    “錯,你可以。”


    女人看著他搖了搖頭:“三月,萬變不離其宗。因為你走過這條路。就拿愚人眾的暗語表來說——相比你任職期間,暗語有很大的變化嗎?


    “不。


    “改變…並沒有多少,對吧。憑你的能力,你仍能破譯出絕大部分的信息。”


    白發少年沒說話,眉色微沉。


    的確。這是他頗為意外的一個點。


    卻也能夠理解。


    稻妻是海島之國,交通往來多數靠船與船之間的聯係、信息傳遞也多有不便。


    基於這個原因,紮根於稻妻的愚人眾勢力更喜歡直接請示本地的管理者,而不是身處於大洋彼岸的上級人員。


    可這樣的做,當處理較為重要的任務時,會出現流程前後不統一的情況。


    一旦將軍大人真正頒布下「鎖國令」,屆時,這種管理架構上的問題隻會多不會少。


    再加上愚人眾之間也有派係鬥爭,目前風頭最甚的,莫屬以【女士】羅莎琳名頭橫行的那批人。眼紅嫉妒的另一方,也定有自己的打算和行動。


    混亂、信息滯後,不可避免。


    若要說如何乘虛而入,恐怕……


    就是現在了。


    白發少年端正坐姿,神情嚴肅地說:


    “您的意思…是讓我介入其中。成為「愚人眾」的人麽?”


    女人紫苑色的眼染上真切的笑,也沒有隱藏話語中的笑意:


    “又錯了。”


    少年麵色略有詫異。


    又錯了?


    難道他猜錯了麽?以間諜的形式。


    染有丹櫻粉色的食指指向少年的心口,在少年眼含不解的注視下,貌美的大巫女微微傾身,盯著他的眼睛道:


    “你,是我的人。”


    “…………………………。”


    親眼看到白發少年一陣惡寒、恨不得離人十萬八千裏遠的樣子。


    八重神子笑的花枝亂顫。


    等笑夠了,女人這才正色道:


    “你是鳴神大社的巫女。而我,則是你的宮司。我吩咐、你辦事。隻不過…拋開這重身份,這件事,也本該由你負責。”


    八重神子推開窗格。


    窗外黃昏已至,太陽也沉了一半。


    夕陽的濃影將她的衣袂染上緋紅,亦如少年重回記憶那天。


    八重神子問:


    “還記得你恢複記憶那天,與我約定好的事麽。”


    少年:“記得。”


    女人將雙手疊在膝上:“是了。通往神明身側的路,不是那麽好走的。


    “三月,若想影的手中求得「神之心」,那你,也要展現出相應的誠意和態度。”


    少年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口。


    而衣服內側、位於心口的位置,是另一個人給予他的金羽。


    女人見少年這般,笑歎一聲。


    付出、給予、償還,是人情往來的本質。


    一般情況下,人們往往會追求於一種相互的平衡。


    少年卻不同,他做的太過用力極端。


    他試圖以自身為籌碼,以此為另一方謀取心願之物。


    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價值觀,想必和他過往的經曆有關。


    利益至上的團體,不存在太多溫情。


    不過,換個角度看,他和國崩那小子在「回報」這一行為上…真的太過於相似了。


    一來二去,你給我我給你……隻知道拚命給予付出,卻都不愛張口說出來。


    哎呀呀,這可真是——


    有得糾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向來愛看熱鬧的主編大人想到這,不禁唇角微勾。


    她慢條斯理道:


    “我不是借機拿喬,三月。


    “或許你沒什麽印象了。在我撿到你的那一年,你就屢次三番來求我,當初我是怎麽拒絕的,現在,我依舊是這個態度。”


    “不…”


    少年輕聲道,“我記起來了。”


    他知道的。


    想從神明手中求得「雷神之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是執行官的自己,看過「神之心」的相關資料。


    神之心不代表神靈的全部權能,隻是提供了特殊權能。


    因此,在「塵世七執政」眼中,神之心更像是高級外置的魔力器官。


    於神明而言,神之心,可有可無。


    既然如此……


    「神之心」,是不是可以交給更需要它的人手中?


    執念根深蒂固。


    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想要給予對方一顆心的願望深到這般地步。


    以至於在重生的第一年,即便自己思維渾噩,他也會不停地跑到八重神子麵前,懇求獲得麵見將軍大人的資格。


    從他的視角來看,或許…正是自己幼時的異樣舉動,才引得八重神子的注意。


    一個流浪兒,是如何知道「神之心」的?


    那自然是要將特殊之人放在自己手邊,仔細觀察。


    通常情況下,一個人若是堅持不懈的去做一件事,是有改變對方意願的能力的。


    可對方是八重神子。


    她不按套路出牌。


    一開始,這位宮司大人還會正經回複一兩句、禮貌拒絕。到後來,被他弄煩了,便開始想法子糊弄過去。


    剛巧,巫女們又提議讓八重神子為自己取名,於是,八重神子便以“取名”為由,把這件事給徹底翻篇。


    所以才說,他的名字真的是在很隨意的情況下取出來的。隻不過,當時的場景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想到這,少年抬起眼,卻意外地與對方對上視線。


    八重神子抬手托腮,微微彎起唇角:


    “小家夥,想什麽呢?這麽深沉。”


    怎麽有一種內心想法被看穿的感覺?白發少年心說,麵上更是有些發諂:


    “…我沒有。”


    “嗯?”


    八重神子那暗藏打量意味的目光又看了少年許久,看得他心中有些莫名。


    過了一會兒,八重神子才幽幽道:


    “嘛……你要想現在就見到影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


    白發少年的眸光瞬間發亮,他強行按下內心波瀾,等待對方繼續開口。


    女人紫苑色的眼泛起促狹的笑意:


    “你不是寫信寄去至冬了麽,那就再寫一封,就說:


    「親愛的散兵大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前往璃月的路上。思來想去,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我們分手吧,斯卡拉姆齊,就這樣吧,各自珍重。」


    “來,抓緊寫,寫完我立刻將你的情況轉達給影,告訴她,國崩那小子背信棄義把自己小男友給拋棄了。而她,定會驚得從天守閣裏現身、出來看看情況。”


    “…………………………………………………………………………。”


    少年坐在那裏呆眨眼,半天才回過神來。


    起先是不可置信。


    緊接著是麵有驚恐,


    到最後,蒼白的臉紅到滴血,渾身熱意壓都壓不下去。


    他極力忍住羞恥,大聲反駁道:


    “宮司大人!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這封信也太假了吧?!


    不論是誰會信的!


    為什麽宮司大人要用這麽無厘頭的理由去打擾天守閣的將軍大人?!


    更何況,另一個人根本就沒有這方麵的意思。這隻是他單方麵的喜歡……


    就在白發少年茫然、糾結的時候,在場的另一個人卻笑到眼角泛淚。


    八重神子抬起手輕拭眼角淚水,繼而又開口道:“哦?既然如此,那按我說的寫,豈不是更沒什麽大不了的?”


    還未等少年出聲解釋,八重神子又忽地一拍手掌,了然道:


    “啊——我明白了。你是怕某個人在收到這封信後,會在辦公室裏急得團團轉吧?


    “然後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會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怎麽睡都睡不著……


    “照這樣看,的確是不能寫這封信呢,不然某個人恐怕會氣得內心崩潰,難過得快要死掉呢~哎呀呀,真可憐呢……”


    真是一點也聽不下去了。


    白發少年又羞又惱,出聲製止:


    “宮司大人!”


    某位宮司毫不在意,她笑眯眯地湊到少年身邊,故作惋惜:


    “你呀,還是小時候好玩,喜歡誰,反而會大大方方的說出來,現在嘛……”


    說著,她又直接上手,戳了戳少年的臉:


    “單相思怎麽了?喜歡的話,搶過來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克製呢?我給你的輕小說都白讀了?


    “「強取豪奪」可是當前各大小說的流行橋段,喜歡誰就把誰搶過來,得不到對方的心,那就……”


    下一秒,女人那輕柔嬌俏的聲音便貼在少年的耳畔私語,悄聲說出了後麵的半句話。


    “……。”少年在聽到八重神子的這番言論後,臉,變得更紅了。


    他勉強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


    “……宮…司大人,如果您是為了愚人眾間諜一事…那就請適可而止吧,不要再取笑我了……”


    “哦?那你的決定呢?”八重神子問。


    “……。”少年無聲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變相回答了八重神子的提問。


    說到底,八重神子這樣逗他的目的,為的就是將這個爛攤子推給他。


    鳴神大社看似自成一派,不會參與任何稻妻政務。


    實際上,作為稻妻幕後執政者的人,需要一位能遊走在幕府、神社以及愚人眾之間的第三方人士。


    好巧不巧,他就可以。


    這位有著八百個心眼子的宮司大人,早在他的小時候就給自己下套,盡心培養的同時也不忘了日後的規劃。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恐怕還會有比這更糟心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理……


    白發少年心想,頗為苦惱的撫住額頭。


    望著少年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樣,八重神子立刻彎起眼,幸災樂禍道:


    “小家夥,別想啦,這是你應得的。”


    這是少年應得的“報應”。


    誰叫他喜歡國崩那小子呢?


    斷了反而沒那麽多事,卻偏偏是個認定了就絕不輕易放手的性子。


    事已至此。


    既然決定要養貓了,貓若是添亂,那作為貓主人,自然是要幫貓收拾幹淨的。


    所以才說…少年的決定,於她而言,哪有什麽損失可言?


    淨是有趣的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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