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與月華的籠罩下,


    祭典即將開始。


    鳴神大社的所有巫女都嚴陣以待,要以莊重肅穆的姿態來麵對接下來的儀式。


    屬於「太平神樂之舞」的鼓聲傳來,八位樂師坐至祭典廣場搭造的板席上,開始吹笛鼓琴。


    樂音奏響,需要獻舞的巫女將和樂同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立在最高階的那位光輝女子所吸引。


    她發別花簪,頭戴鎏金色的前天冠,唯有禦巫才能穿的銀絲千早,如羽衣般飄然。


    行走間,鹿野奈奈淨白的麵龐在火光照射下呈現淡淡緋色。


    另一邊。


    一名巫女緩緩走上預先搭置好的舞台。


    與鹿野奈奈不同的是,這位白發小巫女的裝扮似乎和台下的一眾巫女沒有什麽區別。白衣緋袴,僅用了紅白兩色檀紙做結環,別在單邊一側的狐耳上作以裝飾。


    小巫女手中所持的道具,也並非是為神明祈禱的神楽鈴。


    而是兩把檜扇。


    一麵是金一麵為銀,象征太陽與月亮,代表日月交輝、陰陽兩道。


    慶典之宵,夜色凝然。


    遲掛天邊的月牙灑下瑩瑩光輝,猶如流螢群起飛舞。


    在這樣的氛圍下,周圍沒有半點聲響。


    台下觀眾在黑暗中殷切觀望,期待儀式開場。


    小巫女與站至高台的鹿野奈奈遙遙相對。


    一派端莊下,鹿野奈奈也迎上對方的目光,對著在場另一位巫女微笑。


    絲竹的音韻再次澈響。


    女人當即垂下美麗的眼眸,如同擁抱好友般輕輕擁住神楽鈴,隨後,輕輕放開。


    下一秒,小巫女給予回應。


    隻見他一點點展開舞扇,隨著樂點踏出腳步,身姿如白鶴舒展。


    舞台上。


    一同獻舞的兩個人仿佛被音樂的力量所牽引,開始為眾人獻上莊嚴而優美的舞蹈。


    即使年幼,在這樣重大的場合下,小巫女在獻舞時也從未流露出半分怯色。


    此時,他清麗的臉龐安定,像是早已全身的投入於這場舞蹈之中。


    樂點舒緩。


    當神楽鈴搖曳,發出清越的鈴聲之時,另一人便會同時轉動手中的舞扇。


    金銀兩色的流光如流雲般飛舞。


    小巫女呈現出輕苒的舞姿,追隨起輕盈旋轉的五色飄帶一般,縹緲地起伏轉折。


    輕步曼舞間,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


    那雙銀色的眼也似有故事,始終遙望著高台之上光輝燦爛的另一人。


    步步追尋中,他的節拍化零為整,恍若月下的一麵鏡子,倒映出女人娉婷的身影。


    共進、共退。


    齊並行。


    卻總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克己複禮,誠惶誠恐,不敢輕易靠近。


    那種模樣,不是太陽,也並非月亮。


    更像是環繞在光源周圍的一顆銀白星辰,以一種仰望的姿態,不肯放棄的追逐。


    “咦?這孩子…跳的可真好。”


    觀賞舞蹈的艾莉絲眼睛一亮,她露出滿意的表情,轉頭道:


    “欸,八重小妹,這個孩子是你著重培養的人嗎?你要她以白辰血脈的身份出世?”


    以假亂真的狐耳狐尾,那是白辰血脈的象征。


    這樣重大的場合,年紀這般小的巫女理應是登不了台的。


    八重神子身為鳴神的宮司,卻將為神明表演的重任交給了這個小朋友。


    在這般情況下,人選一旦決定就不容更變。


    說沒有對她寄予厚望,那是不可能的。


    通過本次祭典,這位小巫女的名號也會更加名正言順,會在世間廣為流傳。


    八重神子答:


    “算是吧,怎麽了?”


    艾莉絲疑惑道。


    “你是想她成為下一任宮司?”


    八重神子微微蹙眉。


    “人類的壽命短暫,可當不了多久。”


    既然當不了……


    艾莉絲忽而笑了起來。


    “那我把這孩子帶走吧!我想讓她加入「提瓦特偶像團」,可以麽?”


    女人心中的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


    既然那位神裏小姐再一次拒絕了她的邀請,正巧,這個孩子也很好!


    芭芭拉、這個小巫女、璃月的刻晴小姐,再加上楓丹的「大明星」芙寧娜小姐……嗯,完美!


    八重神子懶洋洋地端起酒盞。


    “他是男孩子。”


    “嗯?啊、這樣,真是可惜。”


    不愧是提瓦特知名的大冒險家,更無愧於「降臨者」這個身份。


    這位魔女小姐僅用了0.01秒的時間,就消化掉了——『啊,啊,原來巫女還可以是男生,真不錯呢。』——這種放到常人耳朵裏、絕對是相當炸裂的重磅消息。


    隻見她雙手合掌,笑道:


    “這樣吧,不如…我把阿貝多拉進來,成立一個「提瓦特偶像男團」 也不錯。”


    坐在她身邊的大巫女聞言笑了起來:


    “嗬嗬,那不是我們「八重堂」的主力畫手,白堊老師麽?


    “我的小巫女和他有聯係哦。”


    艾莉絲滿臉興味,傾身湊了過來:


    “說來聽聽?”


    大巫女不禁挑起眉頭:


    “他偶爾也會負責輕小說的一些插畫,而他的稻妻風格似乎很得白堊老師喜歡。一來二去,這兩人便有了書信往來。”


    艾莉絲當即笑道:


    “那豈不是更好?我正好將這孩子帶回蒙德,讓他和阿貝多見見麵。”


    八重神子沒有立刻搭腔。


    突發奇想,自然不能當真。


    從某種方麵來說,這位魔女小姐此時的反應,和小孩子們碰到新奇玩具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想帶走、那個也想帶走。


    向來憑興趣做事。


    艾莉絲來到稻妻後,就沒有過一天消停。


    不是炸傷了九條家的天狗養子,就是又跑去踏韝砂搞了什麽動靜。哪怕天守閣再怎麽派人跟蹤,三下五除二之下,也能被這位魔女小姐輕易擺脫。


    嘛…這些動靜對稻妻來說或許很有影響,可對她來說,這都不算什麽。


    相反,她很歡迎。


    追求趣味,尋找快樂,是她的日常原則。


    對愛研究人類的她而言,「立場」與「德行」之類的評判指標,都要遠遠排在「有趣」後麵。


    她不介意身邊再「有趣」一點。


    八重神子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酒:


    “勸你打消這個念頭。他主意大的很。不過…你要是想嚐試,我也不攔著你。”


    “好啊!”


    女人回答的幹脆利落,甚至有些摩拳擦掌。她探身去望,欣賞起巫女的舞蹈。


    此時,神楽舞仍在繼續。


    樂師齊奏歌樂弦管。


    伴隨著一抹蕩然心魄的笙笛聲,兩名巫女衣袂從風,翩然若飛。


    白衣如雪,如水波瀲灩。


    二人從容而舞,銜接流暢自然,舞步如夢如幻,在無形之中多了許多華麗的變化。


    在場所有的觀眾都被形似幕劇的演出所吸引,似乎從未想過獻給神明的舞蹈還能產生這樣的效果。


    一人仿若金秋銀杏,一人宛如冬日霧雪。


    光影交替,背著燦陽的那麵陰影,銀色的瞳眸卻在閃閃發光。


    日月同輝、日月同心。


    天照的鳴神就該被輝夜星辰所追隨。


    靜下心的人卻在觀賞的途中眸色漸深,艾莉絲喚了一聲身側人的名字。


    “神子。”


    “嗯?”


    “這是你所找的「變量」麽?”


    提瓦特大陸有著自己的規則,這些規則並不完美,某些地方甚至如心一般脆弱。


    現今。


    這片大陸也需要一個「變量」,一個破局點,以此改變當前的局勢。


    從這個孩子的身上,她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影子。


    八重神子莞爾一笑。


    “欸,你是說這個?


    “很遺憾,經過我這幾年的觀察…他,並不是。”


    對於遊曆諸世界的大冒險家,白辰後裔不打算隱瞞,直言不諱道:


    “我知道你來稻妻的目的,想必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你也看清當前稻妻的局勢,過不了多久,稻妻將發生大的動蕩。


    “他做不到,我和你,做不到。神明……也不做到。


    “艾莉絲,我們得等。”


    在世人眼中,神明無所不能。


    可他們有所不知,若神明真能扭轉現狀,那也不必寄情於永恒之夢、將心門自封。


    相比無風無月的淨土,俗氣如自己可耐不得這種寂寞,更願用多重身份奔走世間。


    作為眷屬,她無法轉變對方執拗的觀點。


    隻因這是神明所悟的治國之道。


    不變的恒常,僅在斫去雜音之後才顯現其“寂”之本質。


    這是祂本該承擔的責任。


    但作為友人…她心裏很清楚,影的行為,更像逃避。


    當年,突變之日來得太快。


    坎瑞亞之戰,分身乏術的人最後哪一邊都沒有救到。


    親人、友人盡皆死去。


    影被五百年前的種種,傷的太深。


    分別蒼白無力。


    親眼目睹了全力奔跑的國度、會在天理麵前失去一切後。影便切斷了與天空島的聯係,將「神之心」交給自己。


    甚至連道別都沒有說一聲,就孤身一人踏進了「一心淨土」的世界裏。


    一人長久地沉溺夢景,


    那麽,另一人便要守望眾生。


    機緣巧合之下,


    在推算實行「神櫻大祓」的具體時間時,她窺探到了一線希望。


    兩種選擇,前後時間不同。


    她選擇嚐試。


    現在看來,似乎是賭輸了。


    他不是稻妻的「變量」,也不是那個可以破局的人。


    艾莉絲微怔。


    “那你為什麽還把這個孩子留在身邊?”


    八重神子聽她這樣說,不由一笑。


    “我與某個人定下承諾,會一直照拂這個孩子。但現在,也不是我留……我說了,他主意大的很,這是他自己決定的。”


    不得不說,執拗的性子倒是和影很像。


    艾莉絲先是沉默,而後輕聲說:


    “像我們這樣的人,降臨此世,都伴隨著一定的目的。然而,並非所有宇宙外來的事物都能被叫做「變量」或者「降臨」


    “可他的身上……”


    八重神子對上女人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按稻妻通俗的話來說,他身上所承載的,是一種「因果」


    “他「因果」的根源不在稻妻。


    “而是一個人。”


    救千萬人是善。


    救一人也是善。


    如若白紙、永不受日月所損的傾奇者,能自此走上正途,這,何嚐不是一種救贖?


    八萬四千法門,人人皆不同。


    即便救萬人,那也是從救一人起的。


    艾莉絲不再多問。


    她低頭拿起桌邊的另一隻酒杯,“這是用緋櫻釀的酒麽?”


    “你嚐嚐不就知道了?”


    八重神子為對方斟滿酒液,飽含笑意的同時,一雙紫苑色的眼閃出狐狸般的精光。


    要灌醉她?


    想得美哦。


    …


    ……


    祭典結束,一眾巫女完成自己的任務,返回鳴神大社。


    夜色漸深,一人則來到八重神子的所在地,向著他的宮司深深一鞠躬。


    “宮司大人,您找我來是有……”


    抬眼看見室內情況,他連忙止住聲音。


    一位金發女人正側躺在軟榻上熟睡。


    她將頭枕在八重神子的大腿裏,睡夢中還不忘喃喃自語。


    “可惡…下次我…一定……喝過你……”


    “哎呀呀——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睡一覺。”八重神子掩唇而笑,很是幸災樂禍。


    說完,她便毫無正形地半倚牆背,望著屋中第三人的眼睛:


    “好了,你也看到了,這位便是冒險家協會的艾莉絲女士。可別被她的臉給騙了,歲數比我還大,老女人一個。”


    隨後,八重神子紫苑色的眼眸氤氳出回憶的色彩,她的嘴角噙起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艾莉絲的臉。


    “還想像從前那樣作弄我?做夢。可別小看白辰狐仙喝酒的本事。”


    “……。”這兩人究竟喝了多少酒。


    白發男孩盯著兩個酒鬼無言片刻。


    “需要我為你們準備醒酒湯麽。”


    他可不敢多留。


    “不用。”八重神子搖搖頭,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得,補了一句。


    “哦對了,她是白堊老師的親人。”


    男孩詫異抬眸。


    因一次小說中的聯合插繪,他有幸認識到畫技高超的白堊老師,從而得到了很多幫助。


    為了感謝白堊老師的指點,每次通信,他都會附贈稻妻的一些特產,對方回信時,也會附贈幾張蒙德的風景寫生。


    通過書信聊天,他認為白堊老師是一個身世神秘、學識豐富的人,可對方在與人交流的時候,卻很是認真耐心。


    沒想到……這位金發女士竟然是白堊老師的親人?


    八重神子彎起唇角。


    “很震驚?”


    “…有點。”


    “嗬嗬,驚訝是正常的。這兩個人的確畫風迥異,白堊老師比她還要沉穩。”


    女人用手輕托螓首,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旋即開口:


    “三月,要去蒙德看看麽?


    “去和你的新朋友見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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