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向山巔。


    如今是冬季,清晨下的雪還沒完全融化,層層疊疊蓋在周圍的櫻樹上,整個神社看起來清淨極了。


    今夜沒有雲霧遮擋,幹淨清澈。


    圓月下,五方布陣正對高空。


    巫女千葉綾子手捧栻盤,對立於身前的人恭敬說道:


    “八重大人,時間已到。”


    近日,鳴神島的五處汙穢又嚴重了些。


    鳴神島的「雷櫻」,能夠吸收大地中的汙穢。


    如同承載汙水的器皿。久而久之,汙穢便會溢出。


    汙穢積累得太多,那器皿本身、也就是——「雷櫻」本身,就很有可能枯萎。


    雷櫻樹共有五株,散布在鳴神島各處。


    樹根環環相連,連通稻妻全境。


    每隔一段時間,神社就需要委派人手來對這五處樹根進行“小祓”,立下結界。並通過這種方式,賦予它們“離穢”的力量。


    而當結界中的汙穢積累過多,就需要進行“大祓”。


    為此,她們需要做一次占卜,來推算實行「神櫻大祓」的具體時間。


    被稱為“八重大人”的貌美女子聞言後微微頷首。她正是掌管鳴神大社的大巫女——八重神子。


    “那就開始吧。”八重神子示意道。


    巫女們分成兩列,輕搖神鈴、口宣密咒。


    禦巫稻城螢美則緩步上前,踏入陣中。


    她手持禦幣,誦念真言:


    “此手非吾手,此息非吾息。


    “此聲非吾聲,全存於高天。


    “布都十禦靈,無上道行神。


    “謹請,天禦社,來臨煌煌。”


    霎那間,她的腳下光輝乍現。


    急風憑空而來,巫女的黑色長發和緋紅衣角在風中獵獵飛舞。


    靈光隨同輕快的風盤旋,點點微光旋轉著飄落地麵,引來一圈漣漪。


    瞬間,五方陣顯出勾玉紋路。


    五隻勾玉耀眼奪目,泛出漣漣紫光,逐漸拚成一朵完整的神櫻花圖樣。


    一時之間,鈴聲悠悠,靈光熠熠。


    稻城螢美雙眼輕閉,神色安定,仿佛不會被任何外物所打擾。


    隨著巫女雙手一定,她腳下的靈光和急風同時停歇。


    儀式結束。


    稻城螢美睜開雙眼,向來穩重的人此時卻露出詫異神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垂下手臂。


    “怎麽了。”八重神子問。


    “八重大人,我已完成推算。”稻城螢美躬身回答,“「變量」在八年後。可是……”


    “可是什麽?”


    “還有一處「變量」”稻城螢美仍有些疑慮,她斟酌著說道:


    “就在此時,鎮守之森。”


    ------


    “這臭小子竟跑到這種鬼地方!”


    一魁梧男子左右張望,試圖找到人。


    看著這跟死了沒什麽區別的林子,他隻覺得晦氣。


    這鎮守之森白天還好,可此時正逢午夜。


    深林靜謐幽玄,透不進一絲光亮,越是走到林中深處,就越是陰冷。哪哪都透著一股陰森恐怖的味道。


    心裏有火,身子又疲憊。男人直接啐了口唾沫到地上,大罵道:


    “等我逮到他,定叫他吃不了兜子走!”


    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氣喘籲籲追了上來,上接不接下氣:


    “太、太…能跑了……那小鬼頭!怎麽被打成那樣…還那麽能跑、咳……這麽遠的?”


    “你也太小看這些小偷了。”


    魁梧男子不甚在意地叼著煙頭,一點火星在黑暗中閃爍。


    “他們就是躲在洞裏的黃鼠狼,命大還賊!”男人狠狠地抽了口煙,“這次要是逮不到,以後都沒機會了!”


    “可…這裏……”


    眼鏡男吞咽喉嚨,下意識躲到魁梧男子身後,“也太…陰森了吧……”


    “怕什麽?”魁梧男人橫眉豎眼,“後邊是神裏屋敷、頭頂就是鳴神大社。更何況那些個妖怪都是小時候騙人的玩意兒,你以前真見過?!”


    “話不能這麽說……”眼鏡男弱弱反駁。


    此時,天色漸漸黯淡,森林慢慢沉寂。靜到連一片葉子掉落都能聽到。


    眼瞅著四下都是黑壓壓一片,又有不知道從哪處傳來的沙沙聲。


    眼鏡男心覺瘮得慌。


    他連忙雙手合十,朝神社方向拜了拜。


    “慫貨。”魁梧男子嘲笑同伴,隨即邁步向前。


    還沒走兩步,踢到一鈍物。


    那東西發出悶響,又有“啪”的一聲。


    那是灌木被壓倒的聲音。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對視一眼,又齊齊低頭、湊近去瞧。


    一個渾身是傷的孩子正躺在他們腳下。


    孩子雙眼緊閉,四肢癱在地上,嘴角溢出的血絲已經凝固變色。


    ——正是他們要抓的那小偷!


    “這?!”


    眼鏡男大吃一驚,伸手去探鼻息。


    沒氣。


    “死了?!”


    頓時慌了,眼鏡男連忙轉頭問人:


    “不是!這小子怎麽死了?!”


    “我哪知道!”男人回嘴,又吸了口煙。


    實際上,他心裏清楚。


    這小賊瘦骨嶙峋,一看就是經常吃不到飯的,身子脆的很。


    估計是踢得時候斷了哪根肋骨……又或者是傷到腹部腸子那塊……


    本來以為隻是抓個小毛賊,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男人憤憤踩滅煙頭。思考起是該把人埋了毀屍滅跡,還是立刻走人當不知道。


    眼鏡男卻是一身冷汗,小腿肚子直哆嗦。


    他就一會計,根本沒見過這場麵啊?!


    這、這下該怎麽辦!


    心裏有鬼,那眼前自然有鬼。


    忽然,風在高大筆直的樹木頂端來回搖晃,發出幽而緩慢的沙沙聲。


    不遠處,彌漫著迷霧的參道突然冒出一抹藍色的磷火!


    磷火像是被迷霧點燃,瞬時連成一片。


    這一刻,神龕、石像、鳥居像是活了過來,它們在黑夜的迷霧中扭曲變形,詭異可怖到了極致。


    鬼影幢幢、人心惶惶。


    連成一片的磷火則慢慢向二人靠近,輕輕地飄了過來。


    “我靠!我靠!”眼鏡男嚇得話的說不全,扯著男人的袖子,“有、有……!”


    男人不耐煩地抬頭,卻發現一簇磷火就抵在鼻尖,如同一雙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瞧。


    “啊!!!”


    “啊!”


    有鬼啊——!


    兩人同時慘叫。


    哪管什麽小孩不小孩,屍體不屍體。


    二人即刻調頭狂奔,飛一般地逃出深林。


    …


    ……


    腦中昏昏沉沉。


    似有無形的利器在絞碎靈魂,極致的疼。


    原本癱在地上、被人判了死刑的孩子——手指,突然動了動。


    孩子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景象仿若暈開墨漬的水,模糊不清、灰黑渾濁。


    這裏…是……哪裏……


    記憶殘缺不全。


    就像是被人掰碎了,零星到拚不完整。


    似乎有人在拳打腳踢著什麽、而自己又不得已扔出手中箱子,奪命狂奔。


    他……還…記得什麽……


    腦袋止不住地抽痛,撕扯神經。


    渾身是傷的孩子想要撐起身體,又因手臂劇痛而放棄。


    為什麽會…這麽疼……?


    全身都在疼。


    疼到眼前發黑。


    就像有無數把鋒利的刀曾在自己身上揮砍過,那種剔骨切肉一般的疼。


    孩子疼得直喘氣,他下意識蜷縮起身體,眼淚豆大地流。


    哭著哭著,恍恍惚惚中,似有清脆的鈴聲從遠處傳來,又在耳邊停下。


    兩道聲音互相交流著:


    “有妖狸的幻術?啊,他在這裏。”


    “就是他?”


    “是的,八重大人。”


    “根據推算…他似乎也是……”


    “我瞧瞧。神魂不穩?嗬嗬,有意思……”


    “該如何處置這孩子?”


    “嗯…有些麻煩呢,畢竟是「變量」之一。”


    「變量」


    陌生的一個詞。


    卻像是撬開釘在記憶深處的一枚釘子。


    孩子竭力轉頭,想要去看說話的人。


    他試圖組織起語言,沙啞出聲:


    “請…告訴我……這是…什麽……”


    淚水模糊住了一道粉色的人影。


    隻見那人彎下腰,一雙似曾相識的紫色眼瞳注視起自己。


    她悠然笑道:


    “汙染神櫻的「罪魁禍首」,你可沒資格了解到這個哦。”


    ------


    ps:神櫻大祓確實是主角搞得哈,詳情請見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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