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對阿蕾奇諾所說的那樣,我的\\\"叛逆期\\\"到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遇到了這種情況,家長們可能會疑惑,孩子向來很是乖巧,為何突然會變成這樣?


    比較開明的父母說不定還會和自己的孩子談談心、探討一下近期是否遭遇了什麽麻煩?困難?或者傷心事。


    又或是另外一種辦法


    ——直接打孩子一頓讓小孩自己調理好。


    不過,按我這種情況來看


    ——這兩種方式我的母親都用了。


    阿蕾奇諾是真的讓我為自己的“叛逆”付出了代價。


    受完刑後的我得馬不停蹄地為我的“叛逆”所造成的麻煩擦屁股,其中的彎彎繞繞於我而言隻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而已。


    畢竟對於我這種人來說,處理屍體比處理人際關係、又或是那些所謂的陰謀詭計要容易的太多。這種簡單容易的程度像是我每天要拿起杯子再給自己慢騰騰地倒上一杯水那麽簡單。


    而等我真真正正的處理完這件事情之後,我那一直冷眼旁觀的母親終於出手了。


    她將我之後所要負責的所有事項和權限通通收回了,並限製了我的活動範圍讓我隻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


    我目前能活動的區域僅限於主城,並沒有什麽所謂的出行自由。


    我甚至連回壁爐之家探望弟弟妹妹們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按照她的個性,沒有一個月我估計是不會刑滿釋放的。


    愚人眾的第十一席執行官,手頭上還有些剩餘的工作沒做完,第二天剛來上班而且才剛剛坐到椅子上,就被通知成了閑人一枚。


    空閑……


    我似乎真的很久沒有休息過了。仔細在腦海中思索了一下,這幾年,我甚至沒有過假期?


    哪怕這種日常所衡量的長度,僅僅隻是五年的時間單位。


    或許是因為我總是在清掃的緣故,我根本沒時間去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假期。


    至東國的下水道布局規劃的是不錯,遍布全國的汙水排放係統讓這個國家的肮髒更不容易被人看見。幹淨整潔的街道一直在告知著人們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和這常年被白雪覆蓋著的樣子那般純白。


    可以想象一下,每天都會排放無數的髒汙和淤泥的管道,僅僅隻是靠我一個人,又怎麽能打掃的幹淨呢?


    因此,麵對這來之不易的“假期”,我竟然一時之間沒了方向。


    我的直係下屬們也跟著我一塊沒了事情做,隻不過麵對這種假期,他們要比我更加鬆弛。


    試問,既能拿工資又能摸魚,誰會不喜歡呢?


    沒有了要幹的工作,下屬們似乎就又把我當作是個孩子來看待了。


    他們肯定是不會邀請我去一起喝酒賭博什麽的,很是自然的就略過了我。


    已經有些人結伴跑去不凍港喝啤酒去了。有的甚至還留了個口信給我,說什麽賭贏了就給我買個小玩具。


    聽著這種不著調的話,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各自都有安排,我的情況倒是有些尷尬了。


    這麽想的話我似乎也並沒有去過多少地方。


    曾經執行任務的時候倒是去過不凍港一次,但還沒來得及仔細瞧一瞧就得幹活了。


    隻記得當時是午夜,沒有星星的夜空裏圓月白的有些刺眼。巷子裏隻剩我一個人了,紅磚牆壁上的血跡很多、地上也很多,甚至把我的鞋子都給弄髒了。


    我就這樣在巷子裏留下了一堆無生命的東西,等到第二天清晨時分,巡邏的警衛注意到了,一聲慘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人們各樣的表情,警衛更是重重拉起警示線,將那個巷子封鎖了起來。


    見任務之下要帶來的混亂和警告已達成,我便和下屬一同離開了這片港口,繼而投身於下一個任務當中。


    就這樣習慣了馬不停蹄過活的我,此刻對於這種普通的日常生活有了一種別樣的陌生感。


    突然被暫停的我,似乎忘了怎麽“普通”的度過一天。


    見我有些迷茫,下屬向我提議道,想要放鬆的話不如去看看馬戲團的表演?聽說市政廣場那裏又有了個新的馬戲團。


    這個馬戲團我知道,就在我回家的路上搭建的。


    工作人員拉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帳篷,每當傍晚演出的時候,五顏六色的氣球會從帳篷中飛出來,成群結伴的白鴿也會隨著哨聲回到飼養員的手中。路過的人們會在夕陽下駐足,欣賞著熱鬧又愉快的場景。


    隔天傍晚,我在廣場上呆了很久。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手裏已經握著一張票了。


    我跟隨著排隊的人潮一同進入了帳篷內,帳篷內的空間很大,足以容納兩百人觀看。


    結伴的人群紛紛按照票上的號碼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我票上的號碼相對靠前,離人群太近,我有些不適應。


    因為這一切對於我來說都很陌生,太過於熱鬧了。


    巨大的紅色帷幕被拉開了,小醜們湧到了舞台之上,表演開始了。


    還在糾結於座位的我隻好找了一個相對角落的空位置坐了下來,托著腮靜靜看著舞台上的一切。


    這個世界的馬戲團演出很是精彩,各種表演一個接著一個,喝彩不斷、掌聲不斷。


    表演人員騎著獨輪車在銀色的鋼絲繩上前行,手中拋起一個又一個的小球又輕鬆接回掌心之中。場地中心的舞者跟隨著熱情洋溢的音樂舞蹈著,紅黑色的舞裙旋轉綻開的瞬間像鮮花一樣美。


    當音樂進行到高潮部分時,表演人員將手中的小球盡數扔上天空,一個又一個的小球在半空中砰的一聲炸開,金箔碎片漫天飛舞。


    小醜們拉著手風琴繞場轉圈、舞者們手拉著手載歌載舞,他們身上各色的元素力就是最好的裝飾品,隨著音樂的節拍變幻出不同的樣式。


    這些表演人員將七種元素力運用的太過於巧妙了。火焰可以和冰雪交融,青綠的風隨著純淨的水飛揚,晶石內長出枝芽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紫色的光不斷跳躍,點亮了觀眾席上布置的所有鎢絲燈。


    流光溢彩,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論是曾經的我、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還是這樣頭一次親眼觀看這樣盛大的演出。


    我真的被吸引了。


    孤身一人的我似乎終於融入了這場表演,我和其他觀眾一樣,不知不覺就沉浸於這如此絢爛華麗的世界之中了。


    直到音樂停止,直到演出結束,直到演員謝幕。


    直到工作人員跑到我的麵前,朝我晃了晃手。


    這時的我才恍然如夢般猛地站起身,漲紅著臉逃離了這個已經謝幕的馬戲團。


    可能是這樣熱鬧的景象太過於奪目,明明演出都謝幕了這麽久,我卻還是沉浸於當時的氛圍之中。


    以至於看完演出的後幾天,我都有些呆呆愣愣,不在狀態。


    今天的我依舊望著手中的文書發呆。


    幸好手頭上剩下來的工作都很零碎,就是一些文書工作和情報匯總。


    慢慢做也沒什麽關係,正好可以用來打發我無事可做的日子。


    午後的天氣變好了,陽光可以透進飄窗在實木地板上灑出金色的光。辦公室內的溫度也很適宜,因為我有提前添加了壁爐裏的碳火。


    正當我想給自己泡一杯茶的時候,門口傳來輕扣三下的敲門聲。


    我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這段時間,竟然還會有人來我的辦公室找我?


    但莫名的是,我心裏有了種預感。


    這三聲敲門聲,將關上我這來之不易的“假期”生活。


    “請進。”我出聲回答。


    話音剛落,尼古拉推開了門走了進來,手裏抓著一張名單。


    “這次的新兵,【木偶】大人暫時無法「訓導」,於是……”


    “於是推給了最閑的我。”見怪不怪了。


    桑多涅一向喜歡埋頭做實驗,甚至偶爾會缺席執行官的聚會,這種小事情對她來說就更不會放在眼裏。


    我接過名單,隻是餘光一掃,就差點要把手裏的羽毛筆給弄斷了。


    名單上有他……


    怎麽會……


    隨即這種內心的反問就被內心中的另一個認知給抹去了。


    事實上,我都知道。


    這是遲早會到來的事情。


    隻不過我這段時間裏,我選擇了視而不見。


    逃避可恥但有用。


    這樣做的確有所緩解我的焦慮和不安,因為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再次見麵。


    現在的我,外貌、年齡、性格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對他而言,我隻是個陌生人而已。


    讓我用陌生人的姿態去和他相處嗎?


    抱歉,我做不到。


    而我也並不是什麽擅長隱匿自身情緒的人,我很怕自己露出異樣的情緒。


    我總不可能在他麵前一直保持假笑吧?那種要露出八顆牙齒還要揚起固定弧度的職業假笑麽?


    他尷不尷尬我不知道,我先替我自己尷尬了。


    我很怕我的身上有太多馬腳,甚至覺得自己會在他麵前無處遁形。


    哪怕我現在對他而言是個陌生人,我也不希望我現在的形象在他眼裏過於糟糕。


    隻可惜那天在港口見的那一麵,我狼狽的像個落湯雞。


    鏡子下的我,太過於醜陋了。


    從那天以後,我就一直選擇逃避了。


    即便這樣,我依舊追逐著他的身影,私下打聽著他這段時間的情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翻閱著他的信息,像個蹲在陰濕角落裏過活的蟲子。


    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的……


    這一天終將會來的。


    我握著這張名單,思緒起起伏伏,直到心髒趨於平穩。


    “走吧,這就去營區。”


    我將掛在衣帽架子上的製服外套取了下來,穿戴好後——


    我站在原地,深深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我的“普通”日常……


    看來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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