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二】


    接連的暴雨停止了,雖然雨過天晴了,可該倒黴的一天還是會倒黴的。


    出乎我意料的事這不就來了麽?雖然也不是那麽的出乎我的意料就是了。


    今天,阿蕾奇諾對我發火了。


    在外人、哪怕是在下屬麵前都會一直保持優雅有禮的阿蕾奇諾,頭一次當著辦公室內所有人的麵賞了我一個耳光。


    我的半邊臉瞬間麻木,連疼的感覺都沒體會到就被耳蝸裏傳來的嗡鳴聲給刺的腦袋疼痛。


    幸好我的另一隻耳朵還能聽得到她的質問聲。


    我以最恭順的姿態望著我的母親,阿蕾奇諾。


    阿蕾奇諾漆黑猩紅的眼眸裏承載著怒火,她用著最平靜的語氣問我:


    “瑪利喀斯,為什麽米哈伊洛夫死了。”


    “母親,他的家族他的兒子,殺了瓦迪姆和安菲婭。”我回答道。


    貴族的死會牽扯一係列的麻煩,他們甚至會聯名上書。為了各自的利益、用他們本就短視的腦子去質疑執行官們的決策。我的母親為了自身的風評、為了不讓我變成【瘋子】,她從不允許我去做這種出格的事情。


    可我不在乎。為了我的弟弟妹妹們。我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因為這是我好不容易等來的報仇機會。


    誰敢傷害我的家人,都將遭受我給予他們的報應。


    誰敢害死我的家人,我將至死都咬著他們的脖子不鬆口,直到他們死亡、直到他們咽氣。


    我直視著阿蕾奇諾,藏起眼裏的瘋狂,向她揚起微笑。告訴她我是如何處理米哈伊洛夫們的屍體的,還向她保證絕對不會被其他貴族抓到把柄。


    “所以這就是你敢節外生枝的理由嗎?”阿蕾奇諾不怒反笑“我說過什麽?瑪利喀斯,我不允許你有除了任務以外的任何行動。”


    “你如果還要繼續玩過家家的遊戲,我將收回你對壁爐之家的管理權限!”


    一杯裝滿熱紅茶的茶杯扔向了我額頭,紅茶和碎片盡數在我的臉上炸裂開來,臉上和衣服都是這些紅色的汙跡和碎片。


    燙的眼睛有些疼……


    我眨了一下右眼,緩解輕微的不適感。用餘光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遞上巾帕,哪怕我也是執行官之一。


    畢竟母子吵架,凡人遭殃。


    我用大衣袖口抹了一把臉,朝阿蕾奇諾展露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母親,那你就當是孩子的叛逆期到了吧。”


    阿蕾奇諾聽到這句話後,周身的元素力立刻暴漲,已經處於爆發邊緣了。


    辦公室內被覆上一層冰霜,阿蕾奇諾已經動手了。


    可她竟然還在很禮貌地警告我:


    “瑪利喀斯,你是想換一下你脖子上的項圈了麽?”


    再激怒她,就要真心殺了我了。


    我的脖子上已經被架上了她那無形的鐮刀。


    可比起母親的失望,弟弟妹妹的死更加讓我心情沉重。


    今天的我……實在沒有什麽心情去應付母親了。


    我想回去陪我的弟弟妹妹。


    我伸出手,用手指輕輕彈了彈把脖子勾出血的鐮刀。風凝聚而成的鐮刀在我的指間頃刻四散。


    我看了一圈早就躲得遠遠的部下們,歎了口氣,理了理自己的大衣,準備走出房間。


    “請您先別生氣了。我這就去領罰,先走一步了。”


    我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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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我帶著一身狼藉快速走出了總部的辦事處,一路上自然是受到了不少矚目。


    我真的懶得管這些人的眼神,隻想著先回家把大衣換了,上麵全是茶漬和血跡。


    執行官的製服大衣就這點不好,全白、還有大毛領,很難洗……


    “瑪利喀斯大人,謝謝您肯……”我的屬下們也跟了過來,低著頭將手帕遞給了我。


    “沒事的,不是說過了嗎,不能讓母親知道你們失職,不然你們必死無疑。”


    我閉著半邊眼睛接過手帕,繼續說道:


    “接下來交給母親的任務詳情報告上你們也這麽寫,就說是米哈伊洛夫突然挑釁瑪利喀斯,導致他失去理智致使任務目標死亡。”


    “那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麽……”屬下繼續問道。


    “等我受完罰再說吧…事情還蠻多的,一項一項來吧……”我將巾帕疊好,準備擦拭額頭上的鮮血。


    真是倒黴的一天,好想下班好想回家。


    我想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安安靜靜的畫畫,畫我的人偶。


    我想和他說話。


    我輕聲歎了一口氣,站在原地,微微仰起頭擦拭著我額頭上的血跡。


    白色的方巾遮住了我的半邊眼睛,額頭上的鮮血瞬間染透了方巾,我的右手被鮮血浸濕了。


    我眺望上空,正中央的白色高塔總能遮蔽住冬日陽光投射下的光,女皇的居所正在此處。


    雪山上的陽光……好刺眼。


    我半眯起眼睛看著那白的太過耀眼的光暈,那一圈又一圈的光環反射出更加微弱的五色光芒。


    曾經的我也抬頭仰望過什麽。


    稻妻冬日的天空倘若是一片晴天,那每當冬日下雪之時,雪花落下,一片冰晶蔓延至大地凝結湖泊。明朗天空上的雲層隻剩下白雪的注視,也如同現在這般耀眼。


    隻不過。


    現在這種白光所折射下的天氣,並不比曾經的那片土地要好。畢竟那片土地擁有著我數不清的美好回憶。


    “下午好!瑪利喀斯大人!”


    不遠處傳來問候聲。


    什麽屋漏偏逢連夜雨……


    好累……為什麽還要和人打招呼?


    我將帶血的巾帕塞進我的髒大衣口袋裏,調整出工作所用標準笑容,轉身回應。


    “下午好,安德烈尉官。”


    我笑眯眯地向他問好,準備再說一些問候的話。


    可是。


    我。


    已經。


    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


    我揣在兜裏的右手已經下意識攥緊了巾帕,我的手指再次擠出了巾帕上的鮮血。


    是他。


    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


    站在安德烈身邊的那個人,哪怕他換了衣服、戴著有寬大帽簷能遮住麵容的市女笠。


    我都知道是他。


    突然被一麵鏡子照到的我,隻剩下手足無措。


    鏡麵透亮,他的身影折射著此刻的我。


    一束燈光就這樣突然的打在了我的身上,讓我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我被燈光禁錮、被鏡子困住。


    我的腦子已經無法運轉,隻感覺自己的全身都是汙點。


    臉上全是傷痕、衣服上全是汙漬。同樣的,我的人生也全是淤泥和汙點了。


    為什麽……


    ……要在今天讓我看見他?


    如此狼狽的我,如此倒黴的我,哪怕他不認識現在的我,都讓我覺得渾身顫栗,無法掩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難堪。


    我就是那疲憊已久的倒黴人,原本還能強撐著過完這個倒黴的今天。卻因為這一瞬間的燈光而被燒焦到崩潰的邊緣了。


    為什麽……我會這麽倒黴?


    這不是我幻想出來的重逢……


    為什麽?


    為什麽!要來這裏!


    我的心髒已經在胸腔裏大喊大叫了,它瘋狂敲擊著我體內的一排排鐵柵欄,告訴我,你完了!


    我的臉開始火辣辣地疼,那被阿蕾奇諾扇腫的半邊臉也開始真正的疼痛了起來,我耳朵又開始不斷嗡鳴起來,連著神經和我的腦子一起在跳舞。


    “這是誰?安德烈?”


    “這是稻妻的一名「傾奇者」。”安德烈回答道“醜角大人發現了他,並邀請他加入我們的行列之中!”


    ……


    為什麽……


    不行……


    我…得先……


    我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露出了和平時一樣的表情。


    我朝我的人偶微笑:


    “歡迎。那看來以後就是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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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我還是邁開了腳步,和人偶擦肩而過,不再看他。


    我根本無法思考,隻是大步地向前行走著。


    大步行走著。


    直到走遠,直到周圍場景變化直到看不見身後那個身影。


    我才猛地停下腳步。


    “大人……您……”


    跟在我身後的下屬們有些擔憂地看著我,他們的視線全放在了我的雙手上。


    我迷茫地攤開雙手,掌心裏全是攥出來的傷痕,我的指甲掐的太過用力,連指縫裏都摻雜著鮮紅的血跡和透明的皮肉。


    指縫含著無數鮮血,緩緩滴落於地。


    我回過頭,發現地麵上竟然也有。一滴滴一點點,標記著身後的路。


    真的是……


    最倒黴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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