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可笑。


    我踩著快要沒過我小腿的積雪,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森林的深處。


    我的靴子早就被冰雪給冰得滲進了水。


    我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嗎?


    院長這次選擇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種,僅僅是讓我去森林打獵,給福利院的孩子們準備過冬的食物。


    真幸運啊……


    哈。


    但他提的要求——是森林裏的雪狼。


    這究竟是他的異想天開還是我的死亡預告呢?


    年僅十四歲的孩子,去麵對一群雪狼?


    但凡一個正常人聽到了,恐怕都會開始為這個可憐的孩子祈禱:


    真不幸啊……可憐的孩子,請盡快逃離這片森林吧,不要成為狼的盤中餐。


    隻可惜我也不算一個可憐的孩子,我還是得完成院長交給我的任務。


    院長他啊,巴不得我死卻又怕我死,我太有用了,不論是打獵還是作為實驗品,我都是他年終總結報告上最出彩的那一個。


    更何況他愛酗酒,醉酒之後總要發泄,用暴力破壞周圍的一切東西,我還能成為他最耐用的沙袋,他心裏自然會掂量我的價值。


    我閉上了眼睛,舒緩眼睛的不適,看多了白雪,視線會變得模糊。我又顛了顛背在身後的砍柴刀,望著遠處的目的地,一步又一步向前進。


    一步又一步……


    曾經的我,也是這樣一步步走出了冬日的森林。


    ——當我再次醒來。


    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雪地上,幸好當時還是白天,我能看清四周的環境。


    我的胸口不再疼痛我也不再咳嗽,隻是全身冷的厲害。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和雙腿,很小很瘦,甚至比之前的那個【我】還要瘦弱。


    被拋棄的經曆又再一次上演嗎?


    這個問題在我心裏僅僅隻是一閃而過。


    因為冬天真的太冷了,長時間躺在地上,我的耳朵手指和雙腳會被凍壞的。


    隨即我就掙紮著爬了起來,開始慢慢走向遠處升起炊煙的村莊。


    能夠抵達村莊的路,需要穿過一片森林。


    我努力辨別著方向,手上抓著尖銳的石塊,每當路過一棵高大的樹木,我就在做一個標記。


    僅僅是這樣就不會迷路嗎?


    當然不可能。


    我迷路了。


    當黑夜降臨時,我迷失在了隻有黑白兩色的森林裏。


    森林發出的嘯聲如同野獸的咆哮,驚落無數樹上的積雪。


    我被不知從哪兒掉落下來的巨大落雪給埋住了。地上的積雪掩埋了我的口鼻,身上的積雪重得讓我無法雙手撐地。


    似乎是有樹幹壓在最上麵了。


    我的臉上突然流出溫熱的液體,我的腦袋受傷了。


    我想伸手抹去這些在夜裏都醒目到過分的血跡,可我根本無法動彈。


    好重…好難受……


    我被積雪密實緊致的重量壓的喘不過氣,周圍的空氣在逐漸減少,我的咽喉和胸部逐漸被抽空。


    就這樣,樹林裏的風依舊在咆哮,月亮和星星都去沉睡了。


    我就這樣睜眼看著那醒目的白色,直到迎來我的第一次死亡。


    第二次。


    這次是冬日溫暖的午後,積雪化了很多,壓在積雪最上麵的樹幹也被風吹到了一邊,滾到了不知去處的方向。


    我掙紮著爬了起來,拍幹淨藏在衣服和鞋筒裏的積雪,再次走向我要抵達的目的地。


    這一次我的運氣還算不錯,雖然我依舊在森林裏迷路,但村莊在我眼裏又更大了一點。


    我的步伐也更快了一點,雖然我很餓,但我衣服的口袋裏還有一些幹糧,這些應該足夠我走出森林裏吧?


    我踩著漫過我小腿的積雪,一步步向目的地走去。


    我走出森林了嗎?


    沒有。


    黑夜的森林依舊有野獸在嚎叫,一隻豹子從隱蔽的灌木叢中跳了出來,把我撲在地上。


    野獸的口牙直接咬穿了我的喉管。


    它嘴裏的腥臭味讓我無法呼吸,準確來說,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


    甚至我都忘了自己的脖子很疼。


    而我的視野像跳了閘的白燈泡,啪的一下,瞬間陷入黑暗。


    第三次。


    我睜開眼睛,發現那隻豹子倒在我的身邊、嘴邊吐著血沫,應該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冬日捕獵的好手,竟然就這樣死去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有一絲傷痕。


    我不敢多想,隻能快步離開這裏,我怕豹子的屍體會引來其他野獸。


    我再次看向在我眼裏又大了些許的村莊,向著目的地出發。


    仔細檢查全身,擦幹淨血跡,掩蓋自身的氣味,我一步又一步謹慎前行。


    我懷揣著不多的幹糧,期望可以撐過我走出森林的饑餓。


    這一次,森林的風再一次發出咆哮,吹來了無數冰雪,暴風雪來臨了。


    暴風雪吹了幾天幾夜,哪怕是暫時避寒的山洞也扛不住我逐漸失溫的身體。


    我甚至都沒等到暴風雪停下就快要不行了,渾身被麻痹到刺痛,我能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腫脹,但意識卻開始不清醒了。


    我就這樣縮在山洞的角落,被暴風雪遮住了雙眼。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第……


    當我第不知道多少次睜開雙眼,絕望恐懼的情緒充斥著我的內心,讓我在冬日的森林裏崩潰哭泣。


    我命運的無常,像是紡織機上的絲線。三女神用紡錘上的尖刺一次又一次將我的生命無情地挑斷。


    然後,女神們再用她們慈愛的雙手一次次撫平我絲線上斷裂的部分。


    不斷醒來,繼續前行。


    不斷醒來,繼續前行。


    不斷醒來,繼續前進。


    哪怕大雪一直不停覆蓋住我身後的腳印。


    最終,在“神明”的幫助下,我走出了那片森林。


    我抵達了目的地,來到了擁有人煙的村莊。


    在那裏,我碰到了正在村子裏慈善救濟的院長。


    我仍然記得院長和我提起過,實際上他見到我的第一印象——


    一個從森林中出來,渾身肮髒不堪、眼神無光的白發小怪物。


    而當時的他是對我這麽說的:


    “可憐的孩子,你需要家人嗎?”


    當時的我雖然不懂他的語言,但我看到他朝我伸出的手。


    我仿佛知道了什麽。


    因為曾有一隻白皙纖長的手,也向我提出了邀請。


    家人。


    家人……


    我的腦海裏過往被喚醒,我的眼角流下眼淚,卻再也沒有那個溫柔的人用巾帕為我擦掉眼淚了。


    是的。


    家人。


    我需要家人。


    就這樣,他把我接回了福利院裏,讓我和福利院裏的大家一起生活。


    壁爐之家接納了我這個無名的野獸,讓我和一群雪奈茨維奇、雪奈茨芙娜一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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