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人共買物,人出十一,盈八。人出九,不足十二。問人數、物價幾何?”


    這是九章算術中的學問,一般文人都不懂,在雲山書院中,精通的也不超過五人。


    方山長自信能難住賀芳亭。


    “且慢!”


    那絡腮胡馬販忽然道,“方山長出的題,比試者也是書院的先生,方山長若是提前告知他答案,對郡主娘娘不公平。”


    方山長忍著怒火道,“你待如何?”


    絡腮胡馬販坦然自若地道,“簡單,請蕭山長重出類似的即可。”


    不等方山長反對,蕭山長一聲長笑,“老夫願意代勞!”


    九章算術麽,他也略懂。


    迫不及待地道,“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適與岸齊。問水深、葭長各幾何?”


    雲山書院應戰的是狄先生,埋頭苦算。


    方山長對他很有信心,卻見賀芳亭也扯過紙張寫寫畫畫。


    心裏不由一個咯噔,難道她也會?


    賀芳亭還真會。


    年少苦悶時,她最愛解九章算術上的題目。


    那些題目再難,也有確定的答案,不像她的人生,如履薄冰,沒有確定的方向,也不知何時才能安全上岸。


    不多時,將解出的答案交給蕭山長。


    過了好一會兒,狄先生也交了。


    兩人答案相同,都是水深十二丈,葭長十三丈,正確。


    但賀芳亭解得輕鬆自如,狄先生卻很艱難,水平高低,不言自明。


    方山長不信邪,懷疑那絡腮胡、蕭山長和賀芳亭是串通好的,又請自己的好友季先生再出一道算術題。


    季先生沉吟片刻,道,“今有鳧起南海,七日至北海。雁起北海,九日至南海。今鳧雁俱起,問何日相逢?”


    這一類題,賀芳亭不知做過多少,也是很快解出。


    狄先生同樣在她之後。


    答案都對,是三日十六分日之十五,但答題的速度有快有慢。


    狄先生也像樊先生一樣,爽快認輸。


    方山長盯著賀芳亭,聲音已有些沙啞,“郡主娘娘居然也精通九章算術,老夫失敬了。”


    他自以為世情通達,有識人之能,這段時日卻接連看走眼了三個人,謝容墨、謝梅影、賀芳亭。


    也許賀芳亭說得對,他有眼無珠。


    賀芳亭笑道,“不敢妄稱精通,隻是略懂。不過,最後兩題,山長還是不要出算術為妙,否則,我勝之不武。”


    方山長深吸口氣,“多謝郡主娘娘提醒。”


    喝口茶水平息一下心情才道,“第九題,請郡主娘娘背誦一段典籍。若由老夫指定哪一段,隻怕又有人懷疑舞弊,不如勞煩岑先生。”


    岑先生是石崖書院的大儒,性情最是刻板,不容易被賀芳亭拉攏。


    一名馬販小聲道,“老大,他點你呢。”


    絡腮胡:“聽不見。”


    心想這題看似簡單,其實很難,因為是個死題,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無法臨場發揮。


    與之前兩道算術題有異曲同工之妙。


    賀芳亭也知這題的難處,她看的書雖多,也不敢說看盡了世間書籍,更不敢說全都能背誦,做好了輸的準備,笑道,“岑先生,請!”


    反正她已經贏了八題,穩操勝券。


    岑先生也不推辭,向她微一點頭,言簡意賅地道,“資治通鑒,秦紀三,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驂馬。”


    賀芳亭:“......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


    這可真是巧了,萬萬沒想到,他會選資治通鑒,這是她常看的書。


    而且還選她最熟的秦紀,若選的是周紀或漢紀,她都隻能認輸,秦紀還能試一試。


    一直背到“以黔首葬二世社南宜春苑中”,岑先生叫停。


    又讓比試的莫先生背秦紀二中的一段。


    莫先生博聞強記,也流暢背完。


    十位先生宣布這是平局,目前為止唯一的平局,但方山長並不感到欣慰。


    須知,熟讀、熟記典籍,是先生們的基本功,不是賀芳亭的。


    在自己的基本功上跟賀芳亭打成平手,並不值得高興。


    莫先生也沒什麽喜色。


    第十題,方山長決定出大招。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請郡主娘娘試論之。”


    賀芳亭神色微沉,這是一道策論題。


    這一句取自“大學”,原意是修養自身的品德,在於端正心性,如果心裏有怨憤,心性就端正不了。


    顯然是在影射她。


    策論也不是誰都會寫,更重要的是,她一個被皇帝忌憚的郡主,就算會寫策論,又敢不敢寫?


    寫得差了,這一題贏不了。


    寫得好了,等同於在皇帝麵前招搖。


    看出個中奧妙的,都想順安郡主這一題隻能輸。


    一名馬販小聲道,“京城人心眼真多。”


    絡腮胡一哂,“白費心思。”


    順安郡主敢出這場風頭,就說明所有事情她都考慮好了,哪還會瞻前顧後?


    方山長自以為得計,麵露微笑,“郡主娘娘若是累了,不妨離去。”


    於學子而言,策論,才是最要緊的。


    書院隻要贏下這一題,前麵輸的都不算什麽,最多被人嘲笑幾句。


    一兩個月後,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賀芳亭也揚起笑臉,“多謝山長關懷,我不累。”


    沉思數息,磨墨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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