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冷聲道,“此為江家開枝散葉的大事,你身為江家媳婦兒,成親多年隻誕下一個男丁,有失婦職,如今還有何顏麵阻攔?該歡歡喜喜迎謝氏入門才是!”


    賀芳亭輕輕拍手,真誠地讚歎道,“莫老夫人此言,乃是真知灼見,隻教導於我,未免浪費。聽說今日丁夫人舉辦賞荷雅集,不如也去那雅集上講一講,夫人少夫人們但凡隻生了一個男丁的,都該讓夫君兼祧兩房。就是娶個平妻,也是應當的。畢竟,子嗣為大!至於禮法什麽的,哪及得上開枝散葉重要。”


    她所說的丁夫人,是首輔沈閣老的長媳,最愛熱鬧,動不動就辦個花會茶會。


    姚氏聽得想笑,緊緊抿住唇。


    順安郡主真是個妙人,虧她想得出這麽應對。


    京中貴婦,隻生了一個男丁的比比皆是,祖婆婆要真敢去說這番話,就得罪了許多人家。


    莫氏臉色更冷,來江家之前,她是萬萬想不到,賀芳亭敢這麽擠兌她。


    她是江止修的師母啊!


    賀芳亭怎能毫無顧忌?


    ......難怪江止修拿她沒辦法,又狡猾,又膽大,確實不好對付。


    姚氏也是個窩裏橫,在家裏能說會道,到了這兒毫無用處。


    惱怒道,“賀氏,休得胡攪蠻纏,眼下說的是你家的事,不要攀扯旁人!況且兼祧兩房,合乎禮法,誰來也挑不出錯!”


    賀芳亭淺笑,“夫人既知這是我家的事,又何必來這一趟呢?”


    莫氏早已猜到她必有這一問,傲然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江止修稱我夫一聲老師,他的親事,料想我們還能管上一管。”


    賀芳亭側頭看著她,許久不說話。


    氣氛一時冷下來。


    莫氏被她看得心中發毛,“你這般看著我做甚?”


    賀芳亭慢慢道,“所以,江止修兼祧之事,韋閣老此前已然知曉,並且讚同?”


    莫氏想要讓她害怕,點頭道,“沒錯!”


    卻見賀芳亭又是一笑,問道,“親事何時辦?我好準備賀禮。”


    莫氏一喜,“你答應了?”


    賀芳亭:“韋家、莫家的事兒,可輪不到我答應。”


    指望她當個逆來順受的所謂賢婦?想得美。


    莫氏:“......你什麽意思?”


    從一開始,她就有種感覺,賀芳亭說的和她說的,仿佛常常不在一條線上。


    賀芳亭笑道,“據我所知,韋家、莫家也有眾多夫人少夫人,尚且隻有一子,那她們的夫君,豈不是都得兼祧?對了,您的小女兒,膝下似乎也隻有三位千金,沒有男丁,您與韋閣老還不趕緊著,給小女婿張羅個宜生養的兼祧妻子?這得好多頭親事呐,得先準備著。”


    莫氏活這麽大歲數,就沒見過這樣的人,被她說得瞠目結舌,“你,你......”


    賀芳亭一拍額頭,“哎呀,瞧我,差點忘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莫老夫人,當年您也是嫁入韋家六年,才生下男丁。那六年間,您都沒想著讓韋閣老再娶位妻子?韋家開枝散葉的大事兒,您都沒放在心上?嘖嘖,莫老夫人,您不賢呐!”


    一番話說完,屋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侍女們都低著頭,抿著唇,唯恐笑出聲。


    姚氏也不例外,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鞋麵,不敢看祖婆婆的臉色。


    莫氏一張老臉已經扭曲了,你你你了半天,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強詞奪理,胡說八道!”


    這裏麵還有個緣故,沒有兒子的那六年,她的夫君,還不是韋閣老的韋良正,對她頗有怨言,納了數名美妾,直到她生下兒子,夫妻感情才恢複如初。


    賀芳亭提及此事,無疑是踩她痛腳。


    這女子太壞了!


    賀芳亭輕歎,“莫老夫人,您講講理,是你們先來我麵前胡說八道的。”


    自重者然後人重之,自己先不自重,也就怪不得別人打臉。


    莫氏畢竟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二品夫人,經曆過的事情、應對過的人也多,掐了掐手心,很快冷靜下來。


    今日她是帶著夫君的囑托來的,萬不可被賀芳亭牽著鼻子走。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自嘲道,“明人麵前說了暗話,是老身自取其辱。”


    拿子嗣、名聲說事兒,看來糊弄不了賀芳亭,那就再深一層。


    賀芳亭笑道,“夫人言重了,你我不過是聊些家常。”


    莫氏話鋒一轉,“郡主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江止修為何非得兼祧兩房。此事與負心薄幸無關,與兒女情長無關,而是時勢所迫。”


    賀芳亭:“哦,什麽時勢?”


    莫氏皺眉,“有些話,不用明說。”


    賀芳亭漫不經心地道,“不,我生性愚鈍,還請夫人明示!”


    姚氏暗自咋舌,你還愚鈍?那天下都是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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