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夫君嚴厲的目光,潘氏瑟縮了一下,微微搖頭。


    她生了六個孩子,隻活了三個,那些年忙於生計,哪有閑心記早夭孩子們的生辰八字。


    賀芳亭早料到了,掩唇而笑,“兄長既無名字,也無生辰,甚至也未序齒,父親竟還想為他娶妻生子,延續血脈,這慈父心腸,咱們大昭皇朝獨一份。”


    江承宗被諷刺得老臉通紅,對賀芳亭的不滿,又增加了一層。


    這兒媳仗著出身高貴,內心一直看不起他們江家,麵上孝順,實際上不把他們當回事兒。


    怒道,“賀氏,不管你怎麽想,謝氏都會進門!她不是止修的妾室,是止修替他兄長娶的正妻,不需要你同意!我與他母親就能做主!”


    賀芳亭笑容不減,“是麽?既然如此,那讓她進門就是了,又找我來做什麽?”


    江承宗一時噎住。


    別看他話說得硬,實則心中很清楚,賀芳亭不答應,謝梅影就嫁不進江家。


    他和止修分析過,聖上恨屋及烏,確實對賀芳亭這外甥女沒什麽情分,還頗為厭煩,但聖上這人呐,好麵子,擔心世人說他不顧骨肉之情,賀芳亭若是豁出去鬧一場,他也不能不管。


    江芙蓉連忙上前說道,“大嫂,父親不是這個意思。”


    賀芳亭看向她,“那你來說,父親什麽意思?”


    江芙蓉頓了頓,笑道,“娘家的事,我這出嫁女本不該多話。可是,大嫂,謝氏進門,對你並沒有什麽損害。大哥早說了,謝氏不通俗務,管家的還是你!你依然是江家說一不二的掌家夫人!”


    大嫂可以是任何人,大哥才是親大哥,誰親誰疏,她分得很清。


    大哥想要謝氏也好,李氏也好,她都幫著。


    賀芳亭盯著她,沉默不語。


    江家極度重男輕女,潘氏整天圍著夫君、兒子轉,對女兒疏於照管,她剛嫁進江家時,江芙蓉是個麵黃肌瘦的小丫頭,畏畏縮縮,像老鼠一樣躲在角落裏。


    她花費了大量心力物力,才將其培養成舉止優雅的端莊淑女,還為她尋了門好親事,如今兒女雙全,和樂美滿。


    可今日,江芙蓉這般回報她。


    江家人的性情,難道都是如此涼薄?


    雖然剛才一進鬆榮堂,看到江芙蓉的表情,她就知道江芙蓉肯定站江止修那一邊,此時還是感覺有些心痛。


    江芙蓉被她看得不自在,強笑道,“大嫂,看我做什麽。”


    賀芳亭淡然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該多話,那就閉嘴罷。”


    江芙蓉聽多了她的溫言軟語,沒想到她這麽不客氣,臉上掛不住,有些尖銳地道,“女子當為夫家謀劃,以夫家利益為重,這是我出嫁前,大嫂教我的。現在大嫂怎言行不一呢?謝梅影是禦前都掛了號的人,淮南災民稱她為梅仙姑,名聲極佳。她嫁到江家,將給咱們家帶來榮耀,宇兒、瓔兒也會受惠!”


    賀芳亭啼笑皆非。


    她教江芙蓉“為夫家謀劃,以夫家利益為重”,是為了讓江芙蓉盡快融入夫家,在夫家站穩腳跟。


    世家大族裏,真心為女兒著想的母親,大概都會這麽叮囑。


    但潘氏見識淺薄,盡教些順從夫婿、以夫為天之類,她看不過去,叫來江芙蓉好生教導。


    沒想到今日被江芙蓉用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是滑稽。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含笑說道,“依你所言,江家的榮耀,得靠娶謝梅影?芙蓉啊,你兄長十年寒窗苦讀,十八年官場沉浮,原來在你眼裏什麽都不算。”


    宇兒、瓔兒受惠?這話她也說得出來!


    當父親的一言不合就兼祧兩房,娶兩個妻子,哪個好人家的女兒還敢嫁嘉宇?來日入仕,也會承受流言蜚語。


    嘉瓔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江芙蓉瞠目結舌,“我,我,我沒這麽說!”


    江承宗喝道,“丟人現眼的東西,不會說話就閉嘴!”


    這女兒真是個蠢貨,娶謝梅影是有好處,但有些事情心裏知道就行了,明明白白的宣之於口,就顯得市儈,落了下乘。


    江芙蓉許久沒被父親這樣斥責過,幼時的記憶忽然浮上心頭,呆了一呆,坐到一旁捂著臉哭。


    潘氏惶恐不安,走過去小聲道,“快止了眼淚,出嫁女在娘家哭,壞娘家風水!你父親要生氣的!”


    江芙蓉更委屈了,自己被罵,娘還隻顧著父親。


    但也不敢再哭。


    若是之前,這種時候賀芳亭定會站出來為其撐腰,現在嘛,她隻嫌江承宗罵得不夠狠。


    “父親、母親還有事麽?無事我便回去了。”


    江承宗語氣僵硬,“事情就一個,娶謝梅影!”


    賀芳亭的回答很幹脆,“免談。”


    江芙蓉怕他,她可不怕,從來不怕。


    江承宗:“......大家主母,要有容人之量。”


    賀芳亭微笑道,“可以啊,我允她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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