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政為什麽總是輸#】


    【《晏子春秋》裏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齊景公對晏子寄予厚望,任命他為東阿的地方長官,希望他能治理一方、澤及百姓。


    接到任命的晏子躊躇滿誌地上任,迅速推出一係列仁政。


    一:杜絕後門交易。


    二:獎勵勤儉孝悌。


    三:嚴懲偷盜奸惡。


    為百姓謀求公平與公正,讓池塘中的魚流入百姓餐桌,減輕賦稅,不出三年百姓生活迅速好轉。】


    北宋,淳化四年。


    永康郡,青城縣外的村落裏,有一老者感歎道:“這是個好官。”


    “是哪朝哪代的啊?若是俺們的地方官也像這樣就好了。”


    有記性好的小夥解釋道:“這齊好像是春秋戰國的吧,天幕說秦始皇一統六國,好像就有個秦國。”


    百姓的價值觀總是很樸素,一個人做得好,百姓會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若是生在齊國晏子治下,那該有多好……”


    小夥掰著指頭算起來,算到最後手腳並用,無奈說了句:“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您祖宗的祖宗的祖宗時候的事,別想了。”


    老者反問道:“為何很久之前的官員能做到的事,現在的官員不行?”


    小夥一臉苦澀,我也不知道。


    為什麽官爺們明明不缺白米、肥肉,卻還要搶走自己手裏難以下咽的麥飯?


    自先秦時,蜀中便是戰亂避禍之所在。


    大唐內亂,天子九遷,便有兩次是逃到蜀中。


    在帶來大量人口、典藏書籍、中原先進技術的同時,也帶來了極為落後的生產關係。


    尤其此地天然適合割據,天高皇帝遠,土地兼並之勢比中原有過之而無不及。


    川峽豪民多旁戶,以小民役屬者為佃客,使之為奴隸,家或數十戶,凡租調庸斂,悉佃客承之。


    旁戶素役屬豪民,皆相承數世。


    旁戶便是佃戶,但卻是蜀中加強版佃戶。


    世代為奴隸,生子女亦為奴隸。


    唐末亂世,孟氏割據蜀地,宋滅孟蜀後,大肆劫掠。


    並將後蜀府庫裏存放的金、銀、珠寶、銅幣之類的“重貨”和絹帛布匹等“輕貨”運往汴梁,號稱“日進綱”。


    在此期間大肆征調民夫,水陸共進,整整運了十多年。


    百姓“協稼不足以給”,隻得靠兼營紡織、采茶等副業維持生活。


    但宋又設“博買務”,壟斷布帛貿易,禁止農民和小商販自由買賣,而豪強大地主則趁機“釋賤販貴”。


    後宋朝又把茶葉劃入專賣,對茶農低價收茶,高價賣米。


    小夥不知道這麽多曆史,也不懂得許多大道理。


    他隻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明明種的是地主老爺家的地,為何自己交了租子,還有地稅?


    一石收成,八鬥要給老爺,一鬥要交稅。


    多數人即便隻能屈辱的活著,也不會想去鋌而走險。


    但……


    小夥眼神有些躲閃,卻又雙拳緊握,對著老者大聲說道:“叔公,俺想去投王爺。”


    王爺:王小波,小茶商。


    新年剛過不久,就率百餘人起事,聽說如今已經攻進青城和彭山了,還把錢財都分給貧苦百姓。


    “怎麽,你以為我會攔著你?”


    老者將滿是缺口的鋤頭扛在肩上,說道:“我與你同去。”


    “叔公,你……”


    老者笑道:“你個年輕人都不怕死,我個黃土埋到脖子的,還會怕嗎?”


    “左右不是個死,拉兩個地主墊背也好啊。”


    【然而當齊景公召他回朝之後,迎接他的並非褒獎,而是嚴厲的指責。


    齊景公怒斥道:“我還以為你能治理東阿,現在卻把那裏搞得一團糟,寡人要狠狠治你的罪。”


    晏子並未為自己辯解,而是從容回應:“臣治理不善,願改弦更張,再治理東阿三年,如果三年後仍無起色,臣願以死謝罪。”】


    【景公勉強同意,晏子再次上路,開始了新一輪的治理嚐試,回到東阿後晏子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一:放開後門。


    二:容忍賄賂。


    三:對權貴和豪強百般討好。


    四:減少對惡行的打擊,任憑懶惰之人安逸無憂。


    池塘中的魚不再流向百姓,而是入了權貴之家。


    賦稅加重,搜刮的財富被用來孝敬景公左右的近臣。


    結果第二年晏子赴朝向景公匯報,景公就一反常態,滿臉笑容的迎上前說道:“做得好,你治理東阿果然有成績。”


    晏子聽後卻不卑不亢地說道:“大王有所不知,從前我治理東阿時,後門緊閉,權貴無法幹涉,百姓得以溫飽,但那時您卻訓斥於我。”


    “如今我大開後門,盡力討好您的左右,百姓苦不堪言,您卻對我稱讚有加。”


    “可見臣的治理方法不合您的心意,臣愚昧無能願辭官歸鄉,讓位於賢。”


    晏子連連叩首請求辭職齊,景公聽後陷入沉思,最終起身親自將晏子扶起安慰道:“東阿是你的東阿,寡人不再幹涉,請你盡力而為。”】


    【晏子並非未曾洞悉其中的玄機,他向齊景公講起了仁政為何失敗,苛政為何得寵的真實體會。


    他說:“過去我堵住小路,關緊後門,賄賂無從進入,邪惡之人不滿。”


    “我獎勵孝悌勤儉,懲罰偷盜壞人,懶惰之人不滿。”


    “我斷案時不偏袒豪強,豪強不滿。”


    “您的近臣求我辦事,合法的我會辦,不合法的我拒絕他們,他們也不滿。”


    “邪民、懶民、豪強、權貴,您的近臣都不滿。”


    “邪民、懶民、豪強,三邪在外邊說我的壞話。”


    “您的左右和權貴,二讒在裏邊進我的讒言,三年內壞話就灌滿了您的耳朵。”


    晏子繼續說道:“後來我改變了策略,不堵小路,不關後門,邪民歡喜。”


    “不講孝悌,不罰惡行,懶民欣慰。”


    “斷案偏向豪強,豪強稱讚。”


    “您的左右求事,我一概應允,他們感激涕零。”


    “於是三邪在外替我美言,二讒在內為我請命,好話灌滿了您的耳朵。”】


    大唐,長安。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李世民望向埋頭的魏征,隨後看著李承乾說道:“這便是魏征每每譏諷朕,朕卻為他加官進爵的原因啊。”


    “高明,魏征教你的這段時間,如何?”


    李承乾癟著嘴,喃喃道:“不如何。”


    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能扯出天大的道理。


    還不能辯駁,一反駁他就開始從三皇五帝講起,末了還補一句:陛下如何如何……。


    李承乾望著魏征,小聲的對李世民解釋道:“在您這兒,他是個為國直言的忠臣。”


    “可在我這兒,他就是以言邀名的奸臣。”


    “他每每激怒我,或許都在等我暴怒之下打他一頓,這樣他就可以在史書上留下比幹一樣的名聲。”


    李世民有些不悅:“高明!”


    李淵一拍桌案:“你吼什麽!”


    “小孩子,學些聖賢道理,再讀讀史書就夠了!”


    “難道你小時候我有安排人天天罵你,美其名曰鞭策你嗎?”


    “還不是吃飽了就玩,愛學就學,不學就算了。”


    “你不也成才了?”


    “還什麽天可汗、千古一帝、大唐開國君主!”


    “呸。”


    李淵啐了一口,接著罵道:“你小時候有一個魏征這樣的師傅,你受得了?”


    ……


    李世民被罵的沒脾氣了,輕聲解釋道:“我這不是正說明把高明當接班人對待嗎?”


    “把朕的心腹大臣,都安排給他做師傅。”


    李淵人稱太原小郎君,父母早亡,幼時頗受隋文帝與獨孤皇後喜愛。


    溜雞鬥狗打群架,偷看小寡婦洗澡,是樣樣都做過。


    市井裏混久了,也沾染了些風氣。


    “屁。”


    “都是狗屁。”


    “一個人成不成才,是看師傅夠不夠牛、夠不夠多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商紂王、秦二世、劉阿鬥、楊廣就應該是萬古無一的聖君!”


    “可現實呢?”


    “身為皇帝,你或許比朕強!”


    “但身為父親,你不如朕!”


    “比朕做的還差!”


    都鬧出玄武門之變……我還能比你也差?


    可想想天幕所透露的未來,李世民一時無言。


    魏征現任尚書左丞,隻是偶爾給太子講課,曆史上要等到貞觀七年才有一個正式的榮譽性質的名分,太子太師。


    “校印古籍之事,繁多且雜,為太子講課之事,還請陛下另擇賢明。”


    魏征是直,但不是傻,上首太子之言、太上皇之言,雖然幾乎是在指著鼻子罵自己。


    但沒辦法,誰讓未來陛下逼反太子了呢?


    我們這些教授太子學識的人,不至於類比江充,但難道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辭了好,摻和進儲君之事的人,又有幾人有好下場?


    況且,現在太上皇、陛下、太子……


    還是安心校印古籍,為國出謀劃策吧。


    罵不了太子,但我還可以罵皇帝。


    “不行,玉不琢,不成器。”


    李世民連忙攔道,可以不讓魏征教高明,但不能是現在這個理由。


    李淵補充道:“對,你們陛下說的有道理。”


    李承乾:?


    魏征:?


    “不過嘛,以後你教太子的時候,就到朕的宮殿來,朕為你們查漏補缺。”


    李淵瞥了李世民一眼,自嘲道:“朕這皇帝雖然當的不怎麽樣,還被人搶了開國君主的位置。”


    “但朕也是從隋末亂世闖過來的,年齡也夠老了,閱曆應當是夠的。”


    “想必為你查漏補缺,應該夠格吧?”


    “玄成,你覺得呢?”


    你這是自嘲嗎?


    你這不就是變著法罵我!


    李世民想說些什麽,卻又止住話頭,望向魏征。


    你罵他啊,把罵朕的那副氣勢拿出來,罵的他羞愧難當,捂臉逃走!


    魏征雖然覺得不怎麽樣,但終究選擇從心:“臣覺得上皇言之有理。”


    程咬金看著一臉苦澀的魏征,心裏暗爽。


    該!你活該!


    現在能體會俺老程的喪牛之痛了吧?


    想想這副畫麵,你說著你的大道理,太上皇安排一群宮娥翩翩起舞,左手拉著裴寂,右手拉著太子,嘴角沾著酒水,時不時還點評舞女的身材。


    你想罵又不敢罵,眼睛不能去看美色,嘴上還要滔滔不絕的講著大道理。


    嘖嘖嘖,俺改天可得多去看看太上皇,魏征吃癟的場麵,可不多見。


    【在初期,晏子的仁政得罪了權貴和齊景公。


    在後期,晏子的苛政又失去了百姓的支持。


    最終,晏子隻好自嘲道:“我這人傻,治理不了東阿。”


    “過去招致指責的行為才是真正應該獎賞的。”


    “而現在贏得獎賞的行為才是應該懲罰的。”】


    【晏子的失敗並非能力不足,反映出的恰恰是曆史的結構性問題。


    曆朝曆代的許多改革,從唐的租庸調到宋的青苗法,再到明的一條鞭法都是毋庸置疑的,仁政改革者也是真心為民著想的,然而都逃不脫失敗的宿命。


    中國古代社會結構複雜,治理如同一張細密的網,有一個生動的比喻: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淤泥。


    蝦米代表百姓,他們辛苦勞作,提供社會的基本生產。


    小魚象征地方官員,他們依賴百姓賦稅而生存。


    大魚指代權貴階層,這些人通過索取地方官員的供奉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在這個食物鏈裏權力是層層向上的,攫取是層層向下的。


    因此任何政策能推行的前提就是既得利益者所占有的權利和財富隻能增不能減。


    任何試圖做減法的措施非但不能落實,反而增加了舊有機製的運行成本。


    而新增加的成本最終都要轉嫁到百姓的身上。】


    【而生態係統的平衡正在於:各環節的消耗不過度,百姓能維持基本的生產和生計,當這一平衡被打破時,係統就會趨向崩解。


    對於晏子來說,他的仁政雖好,卻得罪了三邪和二讒。


    他的苛政雖壞,卻可以滿足既得利益者的胃口。


    因此,晏子治理東阿時,始終麵臨內部與外部的雙重壓力與信息不對稱的困局。


    內部壓力來自統治階層的權貴集團,他們利用影響力左右政策方向,使地方治理者不得不妥協。


    外部壓力來自普通百姓支持的無力,雖然民眾希望仁政,但他們缺乏組織和力量,無法給仁政提供足夠的權力基礎。


    在信息高度封閉的情況下,決定信息傳遞結果的往往是信息管道,而不是事實本身。


    麵對信息不對稱的困局,晏子曾坦言:“百姓擁護我的政策卻無法傳達,權貴不滿,卻能直接進讒言。”


    在這樣的結構下,晏子在理想與現實之間選擇妥協退讓,是每個務實的理想主義者在權力結構中的必然宿命。


    他用自己的經曆與故事揭示了一個殘酷世界的真相,仁政為什麽總是輸?


    因為在一個自上而下的封閉係統裏,仁政的成本往往高得無法承受,而苛政的收益卻立竿見影。】


    評論區:


    〖不解決生產力,隻改變社會關係是沒用的。〗


    〖因為人性本惡,教育可以向善,而古代是不可能教育普及的。〗


    〖好的製度激發人性美好的一麵,惡的製度激發人性醜惡的一麵。〗


    〖以道治國,諸侯王無才無德。〗


    〖凡是仁政,手裏麵就必須緊握兩樣東西,一為刀,二為盾。〗


    〖仁政違背了人性,雖順天道,而逆人道。〗


    〖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今天是仁政,明天就不一定是,還可以成為苛政。〗


    〖一條鞭法也算仁政?〗


    〖張居正為大明續命五十年,怎麽不算?〗


    〖你可少看些短視頻吧,這也算仁政?〗


    〖其實對比來看,勉強算吧,雖然他主觀並不是為了百姓,但客觀上壓製士紳,緩解了大明的矛盾。〗


    〖不過樓上說的對,確實少看些短視頻,一條鞭法是由桂萼在嘉靖九年提出,之後張居正於萬曆九年推廣到全國的。〗


    〖你這屬於偷換概念,提出很有建設性,但實踐者更偉大。〗


    〖你才偷換概念,不提出,何來實施?〗


    〖張居正應該生在洪武朝,或許能實現抱負。〗


    〖不可能,按老朱的秉性,政策有用留下,人直接殺了。〗


    〖哈哈,你怎麽不把清朝的士紳一體納糧政策也送給老朱?〗


    〖準備來說,這個政策叫: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


    〖我也好奇,老朱有沒有可能辦到這個政策?〗


    〖雍正都能辦到,沒道理老朱一個開國皇帝辦不到。〗


    〖你以為這事簡單嗎?清朝入關殺了上百年,才把士紳馴服,還隻是明麵上馴服了,老朱行嗎?〗


    〖可能行吧,老朱殺人不眨眼。〗


    〖那他眼睛幹不幹?〗


    大明,應天府。


    士紳一體納糧,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朝堂官員們麵露苦色,尤以文官臉色最為難看。


    雖然大家私底下都譏諷老朱摳門,對文人不好。


    但實際上,老朱對士紳、學子是很優待的,雖然比不上兩宋,但也很好了。


    朱元璋的追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老婆孩子熱炕頭,老婆、孩子身體健康,百年之後,太子順利接班,然後朱家人丁興旺、大明萬世永昌。


    老朱是敢想敢幹,想收拾一個人,在他犯小錯的時候,老朱當看不見。


    然後等他犯大錯,牽連的人數足夠多時,老朱才會動手,將一幹黨羽,盡數誅滅。


    群臣望向龍椅,無聲的反對著。


    老朱笑道:“放心,咱不是朝令夕改之人。”


    “咱可以給你們保證,至少三代……五代吧,這個政策肯定不用。”


    老朱有些示弱的言語非但沒有讓眾臣麵露喜色,反而更加苦悶。


    臉上的愁容如死了親娘一般。


    眾所周知:當老朱和顏悅色,還示弱的時候,證明他未來的報複會很猛烈。


    再眾所周知:老朱的保證,如同他發的丹書鐵券一般,一字不可信。


    早死早投胎,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直接來一刀。


    宋濂行大禮,稽首而拜,請求道:“臣請實行士紳一體納糧。”


    朱元璋示意朱標去將自己老師扶起,勸解道:“天子,豈能朝令夕改?”


    “朕才保證五代不行,你又勸朕實行,是想讓朕當昏君嗎?”


    宋濂不起,群臣也跪了下來:“請陛下實行士紳一體納糧。”


    朱元璋不允:“一諾千金,何況天子之言!”


    群臣七嘴八舌的解釋道:“罪不在天子,是臣等之罪!”


    “對,臣等是自願的。”


    “臣等早就有此想法。”


    朱元璋還是不允,群臣知道……這件事算是沒完了。


    陛下防著我們,怕現在就推行,敲定政策、實行政策還是我們,怕我們從中使壞。


    可我們真沒有這個想法啊!


    一點點的小小從中作梗,在大臣們看來絕對算不上使壞。


    大秦,鹹陽。


    嬴政望著扶蘇手寫的士紳一體納糧,歎了口氣:“這卷……封存吧。”


    如今的大秦用不上,三五代之後興許能用上,如果大秦能有三五代的話。


    即便是十個商君複生,也沒辦法實行下去。


    真去實行的話,大秦隻會亡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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