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禎聽完王寅的匯報後默不作聲,待王寅退出大殿,李禎的眼光落在桌上的紙袋上,這是陳恪讓王寅送上的一部短篇小說。


    小說這個詞最早出現在莊子的文章中,隨著不斷演變,至大盛王朝開始出現故事的形式。


    而陳恪寫過小說,李禎聽說過孔乙己的故事。


    這是一部短篇小說,因內容過於壓抑而未能流傳開來,但對那些學子們的影響卻非常大。


    李禎雖不喜歡這部小說,但不能不承認其中蘊藏的道理。


    這時看著紙袋,李禎以為是悲劇小說,深深地吸口氣,方才緩緩打開紙袋掏出一本書來。


    這本書五十多頁,被一根卷繩裝訂在一起。


    李禎看看標題,“家”這個大字寫得端端正正,帶著一股莊重古樸的氣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喜歡書法,而眼中所見的小楷字可列大師級別。


    來到這個世界後,陳恪的書法取得了質的飛躍,不僅李禎欣賞,包拯也在嘖嘖讚歎。


    帶著這份欣賞一行行往下看去,包拯的臉上開始嚴肅起來,這是一份防汛救災預案。


    這份預案寫得非常詳細,從組織危險地帶的居民撤退、到設置臨時居民點、以及如何排澇救災......一係列的安排井然有序。


    包拯對這份預案幾乎是全盤接受,唯一的疑惑是出動左右廂軍和天武軍救災的安排。


    包拯疑惑,陳恪雖然在預案中做了詳細的分析,但他仍然心存疑惑,沉吟一下緩緩說道,“我立刻安排下去,但出動軍隊一事需上報皇上和太後。”


    包拯最終全盤接受了這份預案。


    陳恪卻低聲說道:“大人宜早,屬下擔心這兩天就會降下暴雨。”


    包拯毫不猶豫地回道:“我即刻安排,隨後進宮麵見皇上。”


    他是一個果斷的人,立刻召開府衙會議,高中低層各級官吏全部參加,按照預案內容逐條部署下去。


    就在包拯通知召開會議時,李禎已看完這部小說,臉上露出開心的微笑。


    這是一部喜劇小說,敘述了一個大家族的故事,養母與養子之間從猜忌開始,隨之發生了一連串的誤會,最後養子主動與養母溝通,母子和睦全家興旺。


    這部小說是陳恪昨晚熱得實在受不了,為打發難熬的時間,頭上紮著汗巾、手臂上纏著麵巾辛苦寫出來的。


    在寫這部小說時他吸取了“孔乙己”的教訓,將悲劇寫成了喜劇,一個個誤會就是一個個笑點,讓李禎在看這部小說不時發出一陣笑聲。


    等看完這部小說後李禎沉思一會,拿起一本奏折看看,吩咐張孜,“請長興侯入宮。”


    他用了一個“請”字,長興侯劉藝是劉太後的弟弟,也是他的舅父。


    當劉藝走進紫宸殿躬身行禮時,李禎從禦案後站起身走過去,對劉藝輕聲說道:“舅父平身。”


    聽他稱呼“舅父”,劉藝急忙回道:“聖上、臣左武衛大將軍長興侯劉藝拜見皇上。”


    劉藝不受“舅父”的稱呼,堅持臣子本分。


    這個態度不由讓李禎想起陳恪的那句話,“對聖上而言隻有忠臣良將,沒有遠近之人。”


    這句話十分精辟,讓他下定決心向劉太後推薦劉藝。


    事實證明他的推薦沒錯,劉藝上任以來分得很清楚,在私是劉太後的弟弟,在公卻是大興王朝的長興侯。


    不論在私在公,劉藝都希望劉太後和李禎母子之間的感情十分和睦,還成為母子間的和事佬。


    就憑這一點李禎就信任他,請他入宮也是帶著一顆私心,見他堅決不受“舅父”的稱呼,誠懇地說道:“我請舅父來是以外甥的身份請教您,請您坦率直言。”


    說完這席話,李禎將手裏的這份奏折遞給劉藝。


    而劉藝打開一看,竟是範泰上奏請設西北四路經略使,統一指揮西北戰事的奏折。


    而其推薦的這位經略使的人選竟是禦史中丞楊國斌。


    看完這份奏折劉藝氣得臉都青了,合上奏折急切地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西北地勢複雜,元遷狡詐,而楚國公和曲昌候久經沙場,必有良策消滅元遷,楊國斌懂什麽?”


    因為李禎請教的態度,劉藝說出了心裏話,堅決反對楊國斌擔任西北四路經略使是有原因的。


    按大興王朝的軍事設製,每路設置一軍,日常的最高指揮官是統製,往下排是副統製、都虞候、指揮使、副指揮使......


    如出現較大規模的戰爭,朝廷會臨時安排招討使、宣撫使指揮兩路或兩路以上的軍隊,基本分工是招討使為司令官指揮作戰,宣撫使為參謀長負責出謀劃策並指揮後勤。


    而經略使卻是一個地區的軍事最高指揮官,相當於這個地區各路軍的總司令,招討使和宣撫使也要服從他的指揮。


    所以劉藝堅決反對由楊國斌擔任西北四路經略使。


    這是李禎給他打消顧慮的結果,按照以前的規矩,三使均由文官擔任。


    這次出現了意外,劉太後讓曹穆和曾樂行分別擔任西北兩路軍的招討使和宣撫使,並未遭到範泰等人的反對。


    原因簡單,這兩位都是保皇派,他們巴不得讓他倆離開京城。


    而讓楊國斌擔任西北四路經略使,就是準備將三使的職位牢牢控製在文官集團手裏。


    同時還有一個目的,讓楊國斌獲得一點戰功,為接替範泰做準備。


    這點私心李禎能琢磨出來,劉太後更是一眼就看了出來,放下奏折緩緩問道:“皇上是何意見?”


    李禎坦然回道:“今早、兒臣安排王寅詢問陳恪,興律兩國的談判底線在哪?陳恪回道:‘不要修改安定城盟約......’”


    看過“家”這部短篇小說後,李禎對劉太後敞開了心扉,如實說出陳恪所言。


    等他說完,劉太後歎口氣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但譚相堅持修改盟約,還是沒有陳恪看得遠啊!”


    劉太後在李禎麵前自稱“我”而不是“哀家”,這是以娘倆的身份說話。


    她肯定陳恪的建議,然後問道:“還有其他嗎?”


    李禎輕聲回道:“娘、陳恪讓王寅帶回一句話,內行指揮外行是兵家大忌,楚國公和曲昌候對我大興王朝忠心耿耿,宜信之。”


    聽他稱呼自己“娘”,劉太後開心地笑了,隨即問道:“陳恪竟知範泰的奏折?”


    李禎回道:“當時兒也納悶,於是詢問王寅,陳恪為何說出此話?”


    “王寅回道:“小部隊的焦老三和王小乙跟隨曾侯爺前往西北征戰,陳恪十分擔心。”


    “陳恪說:‘將士為國戰死沙場死得其所。但因外行的瞎指揮而死在沙場那就太冤了。’”


    李禎的解釋合情合理,陳恪有兩個兄弟就在西北戰場,是因擔心而提出建議的。


    劉太後理解陳恪的心情,輕輕點點頭,然後輕聲問道:“你接受陳恪的建議?”


    李禎輕輕搖搖頭、低聲回道:“兒心中疑慮,請舅父前來以外甥的身份向他請教,舅父堅決反對範泰的奏折,所言與陳恪相似。”


    聽他請教劉藝讓劉太後高興,陳恪畢竟是外人,而劉藝卻是自己的親弟弟,李禎還是相信自己人的。


    有劉藝的話,劉太後也不想接受範泰的奏折,但她還是遲疑,輕聲說道:“由文官擔任三使本是祖製,這次已是例外,當時範泰等人沒說話。”


    “這次他們一定搬出祖製,曹穆和曾樂行就不能擔任招討使和宣撫使了,如何是好?”


    劉太後的政治經驗確實豐富,知道範泰等人的底氣,如不任命楊國斌擔任西北四路經略使,他們就會搬出祖製,屆時就要免去曹穆和曾樂行的職務。


    劉太後知道他們的用心,這些人的私心太重,完全沒考慮國家利益,可雖然惱火,麵對這種局麵她也感覺無力。


    而李禎卻取出陳恪的短篇小說送到劉太後麵前,低聲說道:“娘、陳恪寫了一部小說,兒看了感覺十分有趣,孝敬娘了。”


    聽李禎提起這部小說,劉太後詫異,看看李禎手裏的這本書,不知他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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