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城大捷已過去三天,大興王朝的太後、皇帝及眾大臣得到捷報也過去了兩天,可他們還沒議定獎賞的辦法,因為他們都很尷尬。


    劉太後很尷尬,她聽信左丞相範泰所言,不相信律國會出兵攻打大興王朝,差點追究楊牧一個造謠滋事罪,雖經右丞相譚遠忠勸諫,但還是下旨申斥了楊牧一番。


    可事實卻讓她尷尬了,楊牧的推斷是對的。


    這時的她隻能緊閉禦口,等眾臣拿出獎賞辦法。


    而左丞相範泰這時也很尷尬,當初帶頭攻擊楊牧造謠滋事的就是他,這時無法張開這張嘴。


    麵對這種局麵譚遠忠也沒法說話,當初是他力保楊牧,這時再說話就有攻擊範泰的意思了。


    而其他大臣也都有這兩種心態,一方挺尷尬,另一方要保持君子風度,於是第三天的朝會仍然是寂然無聲,大家都在等第一個說話的人。


    在千呼萬喚中就有第一個說話的人出來了,禦史中丞楊國斌出班奏道:“臣彈劾定遠將軍楊牧,因其指揮無方,致使秦關城失守,近萬軍民遭到屠戮,應追其失職之罪。”


    陳恪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不要臉的人哪都有,可禦史中丞這樣的高官竟能說出這話,讓眾臣也感到驚訝。


    但這樣不要臉的話卻也有支持的人,又有兩名大臣出班奏道:“臣附議。”


    這時反對之聲響起,“臣彈劾禦史中丞楊國斌、戶部左侍郎曹中襄、工部右侍郎王欽裏通外國。”


    這道聲音中氣十足鏗鏘有力,眾臣紛紛看去,隻見左武衛上將軍曲昌候曾樂行出班說道:“定遠將軍楊牧,以不到三萬兵力大敗律軍十五萬。”


    “故律國對楊牧恨之入骨,楊國斌等人急於為律國報仇,故彈劾楊牧,請聖上、太後明鑒。”


    曾樂行的這項指控極其嚴重,楊國斌立刻反駁:“楊牧被困安定城,若不是那支小部隊火燒定軍城、夜襲秦關城,楊牧何以製勝?”


    楊國斌抓住這一點反駁,曾樂行自有駁斥之語、冷冷問道:“那支小部隊不是定遠軍嗎?指揮官王寅不是定遠軍的勇尉嗎?”


    他說到點子上了,而楊國斌也有話說,立刻回道:“王寅隻是一員猛將,若不是應州舉子陳恪為其出謀劃策,何來如此戰績?”


    楊國斌了解一些情況,將重點放在陳恪身上,陳恪是文人,這場大勝的功績可以落在他的腦袋上。


    而曾樂行回道:“陳恪確有功績,但僅限於戰術上,在整個戰略上卻是執行楊牧的部署,楊牧率領定遠軍主力死守安定城,牽製住律軍主力。”


    “同時派出小部隊襲擾律軍的糧草輜重以麻痹律軍,尋機奇襲定軍城,火燒定軍山峽穀,夜襲秦關城。”


    說到這曾樂行麵向禦座拱手說道:“陛下、太後,陳恪在此戰中確實立下功勳,但他一時不慎讓白馬王逃走也是一項罪責,懇請太後、陛下赦其罪,不獎不罰。”


    曾樂行為陳恪講情,而坐在禦座上的皇帝李禎卻轉臉看看身後,然後回過頭鄭重說道:“準。”


    見皇帝赦免了陳恪,曾樂行躬身說道:“謝陛下、太後。”


    然後直起身正要說話,卻聽李禎繼續說道:“曾卿、楊卿彈劾楊牧一事,朕不接受。”


    “定遠軍以弱敵強並取得大勝,太後與朕心中甚慰,傳旨、授楊牧忠武上將軍之職,授王寅都尉之職,重賞定遠軍。”


    聽見這道旨意,範泰的嘴角抽動一下。


    但他不會反對,皇上、太後沒提以前的事,譚遠忠和曾樂行也沒提以前的事,再出麵反對就被動了。


    而從皇上的旨意來看,太後和皇上已經商量過了,楊牧連升兩級成為忠武上將軍,這是對他們不滿了。


    而一名尉職軍官竟然由聖旨親自任命,這就是要罵娘了。


    難怪太後和皇帝如此憤怒,範泰他們的連續判斷失誤就是直接原因。


    一個月前楊牧密奏,律軍大規模集結,有攻擊大興王朝的企圖。


    而範泰等人卻認為,這是律國皇帝想要進行夏天狩獵活動的跡象,他們以前是這麽幹的,今年也會這麽幹,我朝沒必要這麽緊張。


    而等律軍攻占秦關城兵臨安定城下,他們又認為安定城守不住了,宜調遣重兵守衛廣昌府,以掩護朝廷遷都。


    他們的理由十分充分,安定城一破,居高而守的平衡態勢即被打破,律軍鐵騎衝下來,麵對天佑平原的一片坦途,廣昌府也守不住。


    廣昌府淪陷,如黃河天險無法阻敵,應州府也將麵臨淪陷的危機,那時興京危矣。


    他們推算的十分明白,還勸太後、皇帝立刻動身,渡過長江前往江寧府。


    他們什麽都算到了,可就是沒算到定遠軍會取得大捷。


    麵對這種危急情況劉太後動搖了,幸虧李禎堅決不走,還喊出“與興京共存亡”的口號。


    李禎那時的態度讓這時的劉太後挺尷尬,範泰等人也挺尷尬,他們不說話,李禎就要說話了。


    而楊國斌、曹中襄和王欽這時也不說話,他們的目的是以攻為守,如能引得支持楊牧一派清算舊賬最好,那時就會讓劉太後惱羞成怒,讓他們成為勝者一方。


    如不能達到這個目的,借彈劾楊牧之機,保住自身也算可以。


    他們算得挺好,卻奇怪曾樂行絕口不提前事,而是彈劾他們裏通外國。


    這項彈劾十分嚴重,連範泰都不敢公然為他們說話,雖然劉太後和李禎並未追究,但在他們母子心裏留下一道疑痕也是十分不利。


    楊國斌三人心裏鬱悶,退朝後立刻去找範泰。


    而範泰則歎口氣說道:“曾樂行一定得到譚遠忠的指點......”


    他將這頂帽子扣在譚遠忠的頭上,殊不知譚遠忠也是心裏疑惑,曾樂行一向快言快語,今天說話怎會如此充滿技巧?


    他不提前因就讓劉太後鬆口氣,也讓那些反對派不會形成統一戰線。


    那時他們判斷錯了,但這時沒人提起就不會站出來反駁,曾樂行隻是為定遠軍請賞,彈劾楊國斌等人也是借勢而為,並沒窮追猛打,所以重賞楊牧和定遠軍也就沒人反對了。


    今早的朝會曾樂行把握得極好,讓譚遠忠懷疑有人給曾樂行出謀劃策。


    但他不會去問,而是默默地關注這件事,那個給曾樂行出謀劃策的人很不簡單。


    譚遠忠留心這件事,卻不知李禎知道這個人,這時正詢問曾樂行,“楊牧密奏此人善於謀劃,但每次行動卻都是天運幫他,如何確定他的謀劃能力很高?”


    曾樂行回道:“陛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小部隊隻有八百餘人,在十餘天內先後五次偷襲律軍的輜重,每次出動都以三百人為限,這是成功偷襲定軍城的主要原因。”


    “從這點可以看出,陳恪起手就有偷襲定軍城的計劃,而那五次行動都是為偷襲定軍城做準備,由此可見他的謀劃非同一般。”


    “至於那場大風和烏雲散去,臣想到一句話,‘天道酬勤’,由此看出天運在我大興,借陳恪的謀劃體現出來。”


    他所言讓李禎開心地笑了,然後沉吟一下說道:“觀察一番吧?”


    曾樂行回道:“楊牧在信中雖向陛下推薦此人,但確需觀察一番才能使用。”


    李禎輕輕點頭,繼續問道:“此人在哪?”


    曾樂行回道:“據楊牧了解,此人是吏部左侍郎林毅之的未婚女婿,應該會來京城。”


    於是李禎再問:“林毅之是譚遠忠推薦的吧?”


    聽曾樂行肯定的回複,李禎緩緩說道:“此人既然重情重義,就將王寅調進京城吧。”


    說完這話沉吟一會,低聲自語道:“天道酬勤。”


    李禎雖然隻有十七歲,但心思卻十分細膩,考慮問題也比較全麵。


    但他尚未執政,上有劉太後垂簾聽政,下有範泰一些人的掣肘,許多事都做不了主。


    可他畢竟當了五年的小皇帝,一直冷眼旁觀朝臣的動態,逐漸萌發了培養自己人的想法。


    現在的他隻有一個心腹,曾樂行是他當皇子時的武術教師,也是他的保鏢,他信任曾樂行,也信任曾樂行看好的楊牧。


    但對別人卻抱有一份戒心,陳恪的出身不錯、表現也不錯,但忠誠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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