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有點頭重腳輕的回到鎮上,直接去了老木的藥材鋪,心有餘悸的將路上所見說了一遍。老木也覺得事不小,又搖來了老錢老埊老泉,也沒心思喝酒,就坐在那兒有些愁眉不展。老火道:“教書匠將我們打發過來,到底是要幹什麽?他沒說清楚,但是,也不難猜測,他除了讓小雙合道北玄天,還有就是讓小雙重走了一遍輪回,讓小雙成為與他本體也就是擇天大帝再續血緣的關係,在此過程中,想必也有很多人看著,就算是他再神通廣大,這事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蒙騙天機,而且,這片天下暫時還不是教書匠說了算的,舉頭三尺有神明,瞞不過也瞞不了。我等被送至此,難道除了助他獲得這片天下的五行之力,就沒有別的了?難道不能護道一場?”


    埊主想了想,道:“現在最為緊要的是,那五個五行之精是不是真心相助小雙,在他們沒有顯露真實麵貌之前,我們還是要時刻維護五元鎮的結界,若是這個時候再有外界實力進入,我們縱有再大的本事也會顧此失彼。”


    老火點著煙袋鍋,濃煙立即滿屋,老木斜了一眼:“少抽點!”。老火默默地掐滅煙袋,說道:“那個瘸子,讓小雙拿他的那根拐叫我給加長一段,我看了,憑我現在在這方天地的實力,不足以熔化那根拐,這會不會是一種挑釁?”


    老錢眉毛一挑,“最後怎麽辦的?”,老火笑道:“小雙那孩子,用鐵絲綁了一段鐵棒,絕了!”,眾人長舒一口氣:“幸虧如此!”


    老泉拿出隨身攜帶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看向老木:“依你看,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老木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看了幾人一眼,彈了彈自己的腦門,“我這是榆木腦袋,各位不妨都說說!”


    埊主彈了彈麵前桌子,“我還是那句話,暫時先穩固五元鎮結界,教書匠曾經叮囑過,這小子不過十四歲,不讓他出去!”


    老木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前些日子小雙無意中對我說過,他去水井打水的時候,一直水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按照小雙的回憶,他並沒有任何疏忽,扣打的很牢,但是,他沒有任何感覺,水桶就沒了,老泉,這件事你關注一下,若是可能,你最好下井一趟,看看有沒有我們尚未發現的疏漏。”


    幾人討論了很久,夜半散去。


    夜裏的小雙,睡姿安穩,如同屍臥,駝背女子則盤膝坐在小雙身邊,震驚無言,她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不知不覺與小雙同步,在自己與小雙之間,形成一個閉環,二人就像被放在一個籠子裏,自己的後土精氣絲絲縷縷隨著那孩子的呼吸進入其體內,而孩子交換出來的一種極為精純的氣息則滋潤著自己的神魂,這讓她感到驚訝驚奇和震驚,作為後土之精,她當然知道,世人所為,無論修行還是生存,都是向自己索取,即便回報也是一抔塵土,哪怕是大修士散道天下,其回饋也遠遠小於索取,但是,為何這小子可以通過交換的方式獲取自己的後土之力?而且還是在睡夢中?


    快到卯時,小雙醒來,駝背女子也從禪定中醒過來,小雙看見駝背女坐在自己身邊,說道:“是不是我睡相不好影響到了姑姑?若如此,今日開始,我便去廂房與聾叔叔瞎叔叔同住!”


    駝背女溫柔的摸了摸小雙的臉,笑道:“怎麽?嫌棄姑姑?這麽長時間了,你若不陪著姑姑睡,姑姑睡不著。”


    駝背女下地,開始張羅早餐,小雙也穿好衣服,做著每天同樣的事情。拉過大黑牛,打開院門,走出了院子。


    紅矮子衣衫不整的站在門口撒尿,被駝背女子一腳踹出老遠,瘸子則看著小雙交給自己的拐杖,一臉沉思。瞎子和聾子從廂房出來,伸懶腰打哈欠,瞎子對聾子一番耳語,聾子搖頭:“這事要問駝子,她和那小子睡覺,怎麽回事她應該最清楚。”


    除了忙碌的駝背女,其餘四人湊到一塊,就是都感到自己的體內靈氣被一點點擠出來一樣,甚至感覺有人像是從自己的各處竅穴抽取精氣,然後又被別的什麽東西灌滿。


    在這一過程中,感覺十分清晰,但是,卻無力有任何反抗,全然就像放在砧板上的肉,被人隨意拿捏。感覺不舒服,主要是心裏不舒服,雖說自己這些人的命運早已注定,但是,不反抗一下,心裏就是不舒服,也不服氣。


    四人其實一直以心神交流,他們一直想確定兩件事:一是那個令人恐懼的天上來的大帝是不是真的就死了,或者真就不回來了;二是這孩子的護道人是不是那幾個人,還有沒有別人,若是那幾個人,可以嚐試反抗一下,萬一成功了呢?


    四人這些日子交頭接耳這件事,駝背女子早已察覺,隻是她根本沒有心思與他們同流合汙,她甚至非常享受現在的日子,體會作為真正的人的日子,柴米油鹽,飲食起居。


    小雙放完牛回來,仍然像往常一樣,背回來一背簍蘑菇草藥,放在房頂晾曬。這些日子,光是賣草藥一項,小雙已經提前還清了所有欠款,並且還有十兩存銀。藥園中的那些草藥,瘸子等人看得緊,如同防備自家好白菜被豬拱了一樣防備著小雙。甚至,在小小的藥園內,搭了個涼棚,擺上一個方桌,喝茶聊天。小雙暗自苦笑,自家的院子,甚至自己都不能進去。


    吃過早飯,小雙照例去鎮上,隻是,今天起怪,藥鋪鎖門,又去了鐵匠鋪,給鐵將軍把門。小雙本想轉回家,但是,想起家裏吃的喝的快沒了,應該采購一些,便到了集市上,兜兜轉轉,不知不覺轉到了寶樹街,因為背上背著不少東西,小雙轉了一會兒就想往家走,卻被一個小和尚叫住,熱情的分擔他背上的東西,拉拉扯扯拽進了院子,並且眉開眼笑的對施主的行善大加讚揚。小雙苦笑,分辨著這不是給寶樹寺的東西,這是給自己家買的,家裏人等著油米下鍋。小和尚也不管小雙同意與否,叫來人,將東西拿到廚房。


    小雙心裏苦,但是,還真沒學會死乞白賴的拒絕,隻好就坡下驢,但是,看著嬉皮笑臉的小和尚有點氣悶,白要我的東西,總得在你這兒過一頓齋,吃不回本也總比一點不吃強。


    小和尚年紀不大,也就是八九歲的樣子,實際年齡比自己大一些,長相就比自己更加正太一些。小雙不知不覺就將小和尚當做小孩子,而自己則是成年人,說的話老氣橫秋,對小和尚也是一副大哥哥的樣子,氣得小和尚直翻白眼。氣囔囔的領著小雙在寺院裏轉悠,不時指指點點:“寶樹寺,大雄寶殿前的這三棵大樹,乃是三大聖樹,無憂樹,佛祖出生此樹之下;菩提樹,佛祖悟道之樹;娑羅樹,佛祖涅盤此樹下。之所以叫做寶樹寺,皆因本寺之使命就是護衛三大聖樹,沒見過這麽神聖的樹吧?”


    小雙摸了摸小和尚的光頭,被小和尚沒好氣躲過,惡狠狠道:“警告一次,不準摸我的頭,再有下次...”,小和尚狠呆呆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不過,小雙渾然沒有在意這份警告,一隻手像是有癮一樣摩擦著小和尚的腦袋,說道:“都是傳說,聽我父親說起過,佛家祖庭在西聖天,遠在另一個天下,怎麽三棵聖樹到了這裏?佛祖出生在宮廷,誰說的在樹底下出生的?”


    小和尚氣哄哄擺脫了魔爪,“跟你說不明白,你就是個笨蛋!”,小和尚擺擺手,“來聽聽大和尚講法,能讓你這笨蛋開悟!”


    小小寶樹寺,分了四進院,除了山門大雄寶殿藏經樓,最後的院子為塔院。小雙這才知道,寶樹寺原來還有一座塔,塔為八麵七級,鬥拱重簷,內梯外廊。底層為副階,副階南麵正門之上懸掛著藍底金字的“藥師佛塔”牌匾。塔下配殿,為藥師殿,此刻果然有幾個和尚正在殿內唱誦經文。小和尚雙手隨意做了做手勢,示意看守塔院的看門和尚,看門和尚恭敬回禮,小和尚神態傲嬌,說道:“塔院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若是沒有我,你進不來!”


    小雙想了想,“今兒九月三十,藥師琉璃光佛聖誕,莫非法事因此而來?”,小和尚也想摸摸小雙的腦袋,但是個頭太小即便顛腳也無濟於事,隻好不服不忿的作罷,道:“虧你還知道這些,看來也不是全傻,還有得救。”


    二人進入大殿,眾和尚並沒有停止念經,敲木魚的和尚一手豎起,一手有節奏的敲擊木魚,還有敲擊缽鼓鈴,聲音激越而平和,空靈久長,聽之令人身心陶醉。小雙馬上被這種聲音吸引,心若徜徉於佛家淨土,斷絕汙濁,光明照心海,不染一絲塵埃。


    小雙端坐,小和尚也坐在小雙身邊,卻沒有念經入定,而是把所有的心思全數關注到小雙身上。小雙當然不知道,不知不覺,身心放空,忘卻諸相,如眨眼間遍觀潮漲潮落雲卷雲舒,融攝一切萬法,一念得大自在正果。


    小雙像是失去了對自己和外界的感知,哪怕是佛音繞梁經聲纏耳,或者天塌地陷滄海桑田,在小雙的此刻宇宙中無我無萬物。體內,七彩裙小女童飄然而出,然後有無數小蘑菇一樣的小童子從身上四散而出,歡歡喜喜極盡雀躍的跑出來,變成藏經樓的佛經裏的書蟲,變成啃食桑葉的蠶,三棵寶樹上被密密麻麻的長滿了白色的小東西。也不知過了多久,七彩裙小女童像是大將軍一般,指揮若定的指揮著所有小白人滿載收獲的返回了小雙的體內。


    小和尚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念經的和尚機械的念著經,一切似乎毫無異樣。小雙卻從那種狀態下自主醒來,看了一眼歪倒在身的小和尚和那些念經的大和尚,站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走了出去。


    “淨扯淡,我可不像你們那麽閑,我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有點心疼那些米麵油鹽還有蔬菜,值不少錢啊!”


    小雙倒也沒有十分心疼,又回到集市,采購了需要的東西,背包羅傘,回到了村裏。


    氣氛有些反常,瘸子接過那些東西,放在倉房,一言不發的杵著拐走向大門口東張西望。駝背女則把針線活拿到院子裏,隻是對小雙笑笑,紅矮子的臉的疙瘩更大更紅了,越發猙獰,瞎子手搭涼棚也不知道看向哪裏,聾子做傾聽狀,耳朵一動一動的,大黑牛好像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大腦袋搭在矮牆上,目光溫柔。


    小雙見幾個人都沒有主動做飯的意思,就開始張羅著做飯,揭開水缸卻發現早已經沒水了,隻好挑起水桶出門。駝背女子似乎伸了伸手,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了下來,繼續她的針線活。另外四人則極為好奇的看著出門的小雙,紅矮子甚至有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


    街上也比較怪異,平時閑極無聊靠牆跟的鄉親們如今一個都不見,就連西隔壁鄰居那條很欠很賤的大黑狗也沒有跟在自己身後撒歡。小雙挑著水桶,走在大街上,自己可以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而且,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但是,小雙並沒有害怕,或者說他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挑著水桶很快來到水井邊,放下水桶,係上繩子,這個時候,小雙才覺得不對勁,水桶無論如何也放不進水井之中,那水井看著就在眼前,卻似乎相隔萬裏,而且有一種極大的排斥力,讓任何東西都不能靠近井眼。


    小雙有點著急,一家子人還等著水做飯呢,這搞的是什麽鬼?小雙一拳砸向井眼,井眼肉眼可見如同碎玻璃一樣“嘩啦”一聲,然後明顯感到腳下巨震,接著水井冒出數丈水柱,鑽天而起。一道衝擊人耳膜和神魂的龍嘯之音震徹小村,一條銀色巨龍從天空直撲而下,正是對著小雙而來。水井裏又衝天而起一道身影,正是老泉,雙臂揮動,如同揮動兩條水龍,與那條衝擊而來的銀龍撞在一起。一番持續十個呼吸的碰撞和爆響,老泉的兩條水龍轟然炸碎,而那條銀龍依舊不依不饒的衝向小雙。


    小雙下意識擺出拳架,周身氣勢鼓蕩如躍躍欲試的龍卷。這時,老火老木老埊老錢紛紛從空中閃現而出,五行之力五條巨龍與那條銀龍糾纏在一起,震耳欲聾的龍嘯之音和爆炸聲令整個空間都失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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