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拿出一麵卦圖放在地上鋪展開,將幡子插在地上,拿出蒲團盤膝而坐,也不言語,甚至閉目養神。旁邊一個攤位一位看起來眼睛張不開的老瞎子咳嗽了一聲,小聲道,“兄弟,新來的吧,這條街雖說都是一些騙術不太高明的江湖術士,但是各有各的秘訣,不知兄弟來自哪一堂,拜的是哪個山頭,師承何人?”


    小雙睜開眼睛看了看老瞎子,嗬嗬,好一個眼瞎心亮的人,不對。並非眼瞎,隻是微張的眼皮像是喇了一小道縫隙,偶爾翻動的眼皮下狡黠的目光。昭示著這個老瞎子乃是術法高明的江湖術士,就算是騙子,那也是高明的騙子。


    小雙道,“老哥,交淺言深,可是江湖大忌,在下行走四方,掙點小錢無非裹腹而已,再有餘力,攢個老婆本安分守己過日子。若是在此擺攤影響了老哥發財,在下挪個地方也就是了!”


    老瞎子擺擺手,“倒是我冒失了,確實交淺言深,有摸老弟底細的嫌疑,還請莫怪,不過老哥還是要提醒一下老弟,這條街上來的,除了那些掙紮求存求個吉利話的,更多的卻是那是富貴人家,一個言語不當,不知會得罪什麽人物,所以,老哥是好心,切莫怪罪!”


    小雙閉目養神,神識外放,那幾棵銀杏樹遮陰的院子,院門緊閉,甚至連院子都空空蕩蕩,好像根本沒有人。


    老瞎子口中念念有詞,“諦觀天地間,物物無非易。有情洎無情,與我固真一。伏羲未仰俯,卦象已先畫。預問前程,先正己心。姻緣紅線,定數使然。求財無斜,始為正路。走過路過,摸骨看相,指點迷津!”。


    老瞎子見小雙隻是盤坐閉目,還是忍不住說道,“天降意外之財,一腳踢出狗頭金,很多不如意的人都幻想著驟然富貴。看那些入賭局的,初心誰也不想輸錢,都想著上天賜給天大的運氣,擲骰子得通殺,莊家押錯點數。再有尋常百姓家,賭盡一切供養一個讀書人,全指望他光宗耀祖榮華富貴,老光棍走的街上指望一個姑娘無依無靠主動投懷送抱,垂死的人遇到神醫下凡,最不濟的死到臨頭還指望來生翻身。你說人誰還沒個指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君不見世人都曉神仙好,又誰知神仙也有荒塚一堆草沒了。老弟信佛嗎?佛以來生騙人,就是告訴今生人認命,你爭爭搶搶,帶不來帶不走,聽著是不是很泄氣?但是這就是人生的事實啊!也虧了有那些還不死心的人,大多數都是些不死心的人,若是沒有了他們,我們這一行豈不都要餓死了?好家夥,生意上門,老弟學著點,切看我如何讓他們上鉤...不,上門,嘿嘿,不留夠銀子就出不了我這個門!”


    小雙轉頭看了看,四人兩男兩女,男的器宇軒昂,女人花枝招展,小雙笑了笑,這單生意不好接,一看就不是善男信女,說來算命,也不過戲謔玩笑之舉,一個胡說八道,惹怒了少爺少奶的,攤子被砸是小事,一頓皮肉之苦卻免不了。小雙見老瞎子依然像是貓看見了老鼠那般興奮,也有心看看老瞎子如何破解眼下之局。


    年輕人看也沒看閉目養神的小雙,直接在老瞎子攤位前蹲下,其中一青年喊道,“喂,死老頭,前些日子你便胡說我近些日子便有血光之災,到現在少爺還好好的,給你個機會,讓血光之災現在就降臨,否則,本少爺讓你現在就有血光之災!”


    老瞎子倒是沒有驚慌失措,咳嗽一聲,睜開隻有一道縫隙的眼睛,說道,“少爺還真是心急,若不是貧道費盡心機在此為少爺逆天改命,少爺恐怕早就刀斧加身死無葬身之地了,嗬嗬,少爺應該感恩我這個老瞎子才是啊!”


    那少爺譏笑道,“胡說八道,這麽說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罷,我就打你一頓,不用你為本少爺逆天改命,我就想看看,那刀斧加身那血光之災究竟是什麽!”


    那少爺二話不說,合身撲上,將老瞎子壓在身下,左右開弓,嘴巴子抽的山響,邊抽邊喊,“伊林城,小霸王鄔搴,想見識一下刀斧加身血光之災!”


    小雙不忍心,但是也無動於衷,老瞎子說的準不準不好說,但是這張嘴好像欠揍,打一頓也情有可原。


    隻是小雙再看被揍的哀嚎不已的老瞎子時,渾身不自覺一震,嗬嗬,這老瞎子,果然不是凡人。


    小年輕打夠了,叉著腰與身邊三人指點著老瞎子,“老慫貨,天打雷劈呢?血光之災呢?”


    四個年輕人趾高氣昂的走了,路過一個個算命攤子一路頤指氣使,嚇得擺攤的先生們趕緊低下頭,大氣不敢喘,有的輕輕彈著自己攤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顯得我叫不緊張。


    老瞎子隨意抹了把臉,皺巴巴的臉立即如鬼畫符,一道道血印甚是恐怖,把沾滿鮮血的手隨意在身上擦了擦,“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這張臭嘴果然招來了血光之災。”


    老瞎子看了眼逐漸遠去的鄔搴等人,吐了一口痰,“呸!還小霸王,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瞎子算什麽本事,有種去打爹罵娘!”


    遠去四人似乎聽見了老瞎子的閑言碎語,一同止步轉身,路邊攤子齊齊看向老瞎子,譏諷嘲笑甚至憤恨,作死就滾遠點!


    鄔搴突然癱倒在地,七竅出血,剩餘三人則茫然失措,看著滿地打滾的鄔搴竟不知如何是好。小雙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老瞎子,老瞎子歎氣,“我就說嘛,報應不爽,血光之災不光是刀斧加身,還有七竅出血。”


    老瞎子唉聲歎氣,“雖然看出眉目卻無破解之法,我老人家心善,以德報怨,隻是本事不夠啊,諸位,誰有破解之法盡管施展,就當你們為我做一回好人,小霸王鄔搴罪不至死,雖然橫行街市卻也沒做過天怒人怨的事情,就當我求求各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往後占卜算卦卦卦都靈!”


    擺攤的算命人趁機收起了攤子,一個個溜之大吉,今天不宜出攤。


    老瞎子看向小雙,拍了拍大腿,“我就說,總還是有好人的,小兄弟,看你這人相貌堂堂氣息中正平和,乃是身心兼修的正派人士,老瞎子我老了,隻看出端倪卻救不得人,兄弟出手必能回天有術,老瞎子替這個年輕人求你出手一次,西街霸王鄔家還不銘記五內?我說那幾個小子,還不過來求求人家?難不成瞪眼看死,等著收屍?”


    果然那三人衝了過來,小雙做驚慌失措狀,趕緊收起卦圖,拔出幡子,跑的比先前跑的那些人還快。年輕人嘛,就是能跑,一會兒便超過先前逃走的人。那些人見小雙如此驚慌失措,心中更是害怕,扛著幡子跟著小雙就是一頓猛跑,然後就形成一道人流,幡子如旌旗招展,蔚為壯觀,看的行人一驚一乍:我的天,算命先生集體詐屍了!


    小雙甩掉身後跟跑的大隊伍,至一處僻靜之地,收了幡子,一抹臉又改頭換麵,這一次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雲遊書生,手持折扇,一襲青衫,頭戴文士綸巾,走在街上,專門對各府大門或者門市牌匾條幅指指點點,一副品頭論足的樣子。


    至西街一個叫烏衣巷的街道,一條街都姓鄔,書生小雙邊走邊嘚嘚咕咕,“果然果然,中土大洲西來落腳伊林,竟也帶來了鄉愁,一幅壁刻,道盡西來人的思念與愁緒。我輩讀書人,就算在外鄉財富盈山名聲貴及天上,也總忘不掉心中故土,烏衣巷烏衣巷,舊識可相逢?烏衣人持戈護心中之神,喋血滿街,卻也保住了心中那份義薄雲天還有一顆赤膽忠心!”


    小雙似是有意無意用折扇敲擊牆壁,聽著聲音極小,在院內卻如一聲聲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那種發自腦海中的敲擊令人頭痛欲裂,小雙停下,院子裏人清醒過來,紛紛衝出院子,左看右看,隻看到一位青衣書生背著手看著牆壁的刻畫,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但是,看著書生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作妖的人!


    有一位衣衫華貴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對小雙抱拳行禮,“公子可見到過外人打此路過?”


    小雙搖搖頭,道,“在下也是偶爾路過此地,見這條烏衣巷與別處巷子大不同,而且牆刻如此特別,像是意境深遠的一幅思鄉圖,便心有感觸,仔細琢磨,若是因此影響了你們,在下這就離去!”


    那人道,“公子不必如此,相見即是緣分,在下鄔有道邀請公子入府喝杯茶,還請公子移步一敘!”


    小雙抱拳道,“如此打擾了,在下從中洲雲遊至此,見烏衣巷大有中土之風,便勾起了一絲離愁別緒,心有感慨,正好和前輩一敘!”


    中年人禮讓客人進院,邊走邊問,“公子貴姓?若不方便告知也恕在下唐突,江湖遊人,太過隨意也犯忌諱!”


    小雙道,“在下周楊,乃是中土石城藍橋人士,秉持夫子告誡,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一路雲遊至此,無非想見一見江河之大,免得固守黃金屋而成井底之蛙,前輩如此客氣,倒叫我羞赧了!”


    中年人笑了笑,領著小雙進院,七拐八拐穿越很多院落,又走廊閣亭台,駐足一處拾階而上的聳立假山之上的飛簷亭,曰望鄉亭,令下人備好茶水,二人對麵落座。鄔有道端起茶杯與小雙示意,“此茶乃是中土岩山之岩茶,公子出自中土,自然知道此茶來曆,西洲無茶,隻以野果浸泡,說來也好喝還能養身,但是終究敵不過中土茶樹之精,喝來香氣濃鬱又養人心神,公子品品,是否是這個道理?”


    小雙喝了口茶水,將細細的茶葉舔在舌尖上,細嚼慢咽,點點頭,“茶果然是好茶,茶葉形狀條形勻整,色澤褐綠鮮潤,花香馥鬱,味甘醇厚,濃長幽遠且清活,岩韻顯著,湯色橙黃明亮,好茶,不愧是霧靈山母樹之茶,其珍惜稀少,即便皇家禦用,也不多見,前輩能喝到這樣的茶,果然是大富大貴之人鍾鳴鼎食之家!”


    鄔有道看了看小雙,歎氣道,“可惜茶已不多,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茶沒了,家也就沒了!”


    小雙之所以來到烏衣巷,並非偶爾路過,這條街散發的淡淡氣息如一道陣法結界,不到一定的境界很難看出遮蓋烏衣巷這層淡淡的氣層。遮蓋什麽?那幅李鐵繪製的勢力分布圖所繪製的烏衣巷就是尋常巷陌,既沒有畫圈也沒有點點兒。但是,就這麽一條巷子,居然有遮掩氣息的陣法,而且是極為高明的陣法,若是尋常巷陌才怪了。而且,再往西去便如同換了天地,到那大院封閉的銀杏樹遮蓋之地,也就是那條算命街。算命街烏衣巷封閉大院,這些聚在一起,這個地方就顯得極不尋常了。


    但是,這條烏衣巷要遮蓋什麽?


    小雙似乎沒聽見鄔有道的感慨,問道,“在下剛剛經過一條算命街,看見一位自稱西城小霸王的年輕公子毆打一位算卦老先生,後又無緣無故七竅出血以至於暈倒在地,那公子自稱鄔搴,是否與前輩家族有關?若是前輩族人,還是趕緊接回來醫治,在下雖然一介書生,但是略懂懸壺之術,希望可以為那公子解憂!”


    鄔有道似乎渾不在意,隻是細細品味這茶水,看著杯中茶水,那茶水突然變得清澈,一根根茶葉立在水中冒出頭,像是一個個身著烏衣的士兵向俯視他們的帝王行注目禮。鄔有道將茶杯放在桌上,杯中茶葉突然如旋風鑽天,一條黑柱席卷而去,鄔府及烏衣巷那層結界瞬間破碎,黑柱旋轉疾馳,掃過那條街道,最後掃過那被銀杏樹遮蓋的院子,銀杏樹瞬間被席卷一空,那座緊閉的院子被摧毀的七零八落,所有建築也一掃而空,被卷上天的不但有瓦礫碎片,更有無數人被席卷其中,一路向西!


    眼前,鄔有道時而變成那個老瞎子時而又變成暴打老瞎子的鄔搴,眼神詭異而詭譎,所謂鄔府所謂望鄉台都不存在,二人已經端坐雲端,兩人之間,是一張白雲茶台,鄔有道一抹臉,更加神秘朦朧,但是那氣息令小雙震驚不已!


    眼前人消失,小雙心頭震顫,心湖中的那道聲音令他久久不能平靜,“小雙,哥在中洲等你!”


    “哥!”,小雙懸立空中,看著東方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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