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被斬殺,白氏一脈被滅門,楊皇後攝政,短短三天,京都河洛城徹底變天。


    事還沒完,一個月後,先皇和玉貴妃葬於乾陵,李家近臣均被以各種理由革職查辦,那些上書鼓噪還皇位於李家的大臣和部分讀書人被坑殺,三衛軍均被換了新的將領,朝中無人,皇後破例從北華書院調出近百人,其中紅廟村九子和李東陽於連均入朝為官。


    娘家人,用著放心。


    再半個月,六月初六,楊皇後宣布,楊宇燕為新皇,神州國大魏朝改為大順朝,徹底變天。這個中洲大帝國與李氏再無關係。


    楊宇燕宣誓登基,是為大順朝第一任皇帝,這個曾經在課堂上喊了無數次“眾卿平身”的混子一樣的人,還真就成了九五之尊。


    但是,如今的楊宇燕與在白塔鎮讀書的那個混子判若兩人,人前,玩世不恭,所行盡為昏招,言語不著調,人後,不知所往,往往杳無音信。


    但是,極為奇怪,就是這麽個人,朝堂居然十分穩定,再也沒有出現混亂現象,這個看似啥也不管的皇帝,讓群臣私下皺眉的同時,居然讓朝堂有了一種新氣象,人人奮發,不遺餘力。


    小瑞辭官,說是要從科舉做起。


    大順朝居然風調雨順,中洲沒有因為朝代更迭而出現動蕩,一切按部就班。


    李煥被放逐至乾陵,為李氏曆代祖先守陵。楊宇燕和張小五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輛獨輪車,車上塞滿了酒壇,宮廷玉液酒,就那樣推著向西陵也就是乾陵進發。


    二人衣著樸素,全然看不出乃是當今天子和皇帝護衛第一人。


    至西陵,推開守陵人居住的院落大門,如今黃葉滿地,稀稀拉拉幾個人在無精打采的掃著院子,見有人推車進來,瞧了一眼,神情木然,沒有理睬。楊宇燕將推車放在屋門口,看著那幾個掃落葉的宮人,喊道:“李煥,還不迎駕?”


    宮人立馬扔掉掃帚,匍匐於地,渾身篩糠。


    李煥出來,猶豫了一番,終於還是跪倒:“罪臣李煥迎駕!”


    楊宇燕擺了擺手,招呼:“那幾個人,先別掃落葉了,把朕禦賜的酒搬進屋,朕與李煥喝一杯!”


    幾個宮人連忙站起身,手忙腳亂的將酒水搬進屋。


    二人在不太寬敞的屋子裏對麵而坐,張小五則站在門口,指揮著那些宮人清掃落葉。


    李煥穩了穩心神,不知道這個稀裏糊塗當上皇帝的家夥抽的是哪門子風,居然如此低調的來看自己,這個看起來混不羈的家夥,其實辦事一板一眼,那麽,來到此處,定不會沒有目的的胡來,是什麽目的,難道自己都這樣子了,還不甘心,非要治之於死地而後快?


    楊宇燕打開一壇酒,兩隻大碗,倒滿,推到李煥眼前一碗,然後示意,李煥有點拿不穩酒碗,顫抖著喝下去,片刻後,似乎想開了,膽子也狀了起來,問道:“陛下此來,不是喝酒這麽簡單吧?說吧,我這個小命若對你還有點用,盡管拿去!”


    楊宇燕看了一眼對麵有些蓬頭垢麵的李煥,想起了小雙,心中有股蒼涼意味,那個在他心裏無數次懊悔的弟弟,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心底,時刻攪動著他的心刺痛無比。有時候,他真的想重新再來過一遍,若有機會,他會是一個合格的兄長,時時刻刻,把弟弟捧在手心裏。


    所以,此刻的他看著這個蓬頭垢麵的李煥,觸碰到了心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又為李煥倒了一杯酒,說道:“先忍忍,保重身體,不會永遠如此。”


    李煥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也有些感動,端起酒碗,和著淚水,一飲而盡。


    楊宇燕想了想,問道:“李玄,玉貴妃與先帝之子,與你雖非一母所生,但是,畢竟也是兄弟,說說,你對李玄了解多少?”


    李煥忽的站起身,憤怒的眼睛似乎冒出火光,直視眼前這個皇帝,喊道:“難道非要趕盡殺絕?”,又突然跪在地上,用力磕頭,額頭流出的鮮血流到嘴角,抓住楊宇燕的褲腿,哭喊:“若可以,求,求求你,殺了我,保小玄平安,一命換一命!”


    楊宇燕楞了一下,心底那處柔軟再一次被觸動,扶起磕頭的李煥,為他擦了擦額頭,然後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拍了拍李煥的肩膀,將他扶在凳子上,與他碰了碰酒碗,喝了一大口:“我隻是想問問,李玄長得和你們沒有一點像的地方,他真是你的兄弟?”


    李煥繃著臉:“小玄是我弟弟,就是我弟弟!”


    看著李煥的表情,楊宇燕笑了笑:“楊太後對李氏幾乎采取了趕盡殺絕的政策,放過你是因為我求情,二皇子一脈除了你,也沒人了,但是,唯獨小玄,太後沒動,還將他安置在自己的瑤花宮,我有些疑惑,都是李氏子孫,為何在太後那裏如此不同!”


    李煥表情變幻不定,猶豫了一番,終於還是說道:“小玄出生時天有異象,北方玄武七宿大亮,而星光注於玄武門,再有一玄武神君顯像於祥寧宮,當夜玉貴妃產子,按照朝廷侍星閣的說法,小玄乃是玄武帝君轉世,故名為李玄。宮中無論先皇還是後宮眾人,均對那孩子關愛有加。但是,也因此引出無數是非和忌憚,那孩子從出生身體就不好,我從不在意那孩子是否帝君轉世,他就是一個柔弱的孩子,是我的弟弟,我是他哥,我有責任保護他!”


    李煥定了定神,哀求道:“還請你好好照顧他,我信不過楊太後,至於為何我信不過她,因為,楊太後城府太深,我看不透,世上沒有幾個人看得透,但是,從這一次宮廷巨變來看,她是一個翻雲覆雨的人,這樣一個人,李玄在她身邊,我擔心會出現意外,若可能,將小玄帶在你身邊!”


    楊宇燕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煥,這更堅定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嘴唇抖動一番,終於還是轉移了話題:“如果李泰不那麽急迫,你認為他會成為皇帝嗎?”


    李煥喝了一口酒,搖頭:“自始至終,我沒有看好他,白皇後一脈是助力更是阻力,父皇生前,之所以更加傾心楊皇後,不僅僅是因為楊皇後更漂亮更顯得溫婉賢淑,而是楊皇後當初是個沒有背景靠山的零丁兒,沒有家族一脈插手朝政,而白皇後家族樹大根深,朝內外都有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時刻都在影響著朝政的走向。父皇對此是忌憚的,所以,對白氏一脈又拉又打,以至於大皇子這種根正苗紅的嫡傳三十多歲沒有立儲,原因不言而喻,所以,大皇子其實心裏也有數,父皇大概率把他排除在儲君名單之外,父皇暴斃,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僅靠他自己是抓不住的,這時恰好白氏一族就成了他的最大助力...隻是,沒有想到,楊皇後如此不簡單,揮手之間,白氏滅門,大皇子也化為塵埃,更想不到的是,楊皇後居然是你們白塔鎮來人,像那個從白塔鎮走出去,輕而易舉就可以改朝換代的人...李家認命!”


    楊宇燕站起身,拍了拍李煥的肩膀,語重心長:“任何時候,都要保住自己的命,有命在,一切皆有可能!”


    楊宇燕和張小五回到了皇宮,在禦書房,楊宇燕將身邊的太監遣散,與張小五喝酒,這時候的楊宇燕恢複了那個混不羈的形象,與張小五猜拳行令,聲音能傳出宮外。


    瑤花宮,太後楊姝正在與楊淑鳳王秀芝探討鞋樣花色款式,聽到遠遠傳來的猜拳行令聲,皺了皺眉。楊淑鳳也皺眉,說道:“姑姑硬是把這麽個扯淡貨送上那個寶座,也不嫌丟人!”


    楊皇後笑了笑,說道:“也都是二十多歲的人,至今還沒找個媳婦,有了媳婦,也許心會定下來!”


    楊淑鳳不屑道:“就他?還找媳婦?那個瞎眼的女人能看上他?”


    楊姝拍了楊淑鳳一巴掌,道:“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你哥,沒有這麽瞧不起哥哥的妹妹!”


    楊淑鳳待要反駁,楊姝又開口:“蘇太傅老年得女,那個蘇銘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看來,本宮要賜婚了!”


    王秀芝瞪大眼睛,不可思議,楊淑鳳想起了小雙,說道:“這是好事,我讚同!”


    楊太後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對身邊的太監說道:“傳蘇太傅來瑤花宮!”


    不多時,蘇奇果然來到瑤花宮,並沒有跪倒磕頭,而是抱拳行躬身禮,問道:“不知太後召見老臣,有何旨意?”


    楊太後讓楊淑鳳搬過來一把椅子,道:“蘇卿家請坐,招來蘇卿家,也沒別的,嘮嘮家常!”


    蘇奇沒有落座,而是再一次躬身行禮:“老臣惶恐,不敢在太後麵前嘮叨家裏瑣碎事!”


    楊太後笑了笑:“哀家知道,你們這些老臣對哀家是有怨氣的,跟了一輩子李家皇帝,這一下子換了主子,心裏有些怨氣,也可以理解。但是,哀家不妨直言,大順朝三師三公五省三台九寺五監到地方州縣,主事官也就那麽些人,不聽話都換一遍就是了,北華書院學子何止成千上萬,便是去除你們這些老臣舊子的門客故吏,天下之大,得天助者的英才不知凡幾,科舉入世者找不到門路,便是被你們這些大人物阻攔在仕途大門之外。先帝行科舉製,何嚐不是找到另外一個門路,把被你們攔截的路障打開一個口子。所以,不要以為大順朝沒了你們這些所謂帝國柱石大順朝就沒了活路。開門見山一句話,讓你們呆在這個位置上,你們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若有逆反,辭官便是了,哀家不挽留!”


    蘇奇低頭,不言不語,楊太後歎了口氣,說道:“若是哀家有那心思,自己坐上那把椅子又如何?不服氣的也隻不過背後嚼舌根子,誰敢當麵說個不字?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舊朝耿骨大臣的膽子,今日哀家找你來,不是看你臉色,不是看你威風,更不想看你所謂的風骨,你若不服,現在辭官,你看看哀家能不能將你那一脈的人馬一個不留的都殺了?”


    蘇奇終於還是跪下來,磕頭:“老臣無狀,衝撞了太後,還請太後贖罪!”


    楊太後緩了緩臉色,歎氣道:“哀家知你心中苦悶,因為白家被滅門,你有兔死狐悲的感覺,何況對於你來說,白家何嚐不是你的家族,心有怨氣,哀家理解,所以,哀家念你在前朝時勞苦功高,並沒有動你分毫,仍然是太傅,一品大員,所以,你也應該懂得感恩,而不是滿腹怨氣,這麽大歲數,也應該知道進退!”


    “天下江山,不是誰做了就永遠是誰家的,將相本無種,皇帝輪流做,誰有能力誰來管理江山,李氏垮了,百姓沒垮,天下沒垮,換成了楊氏,難道百姓就不是百姓江山就不是江山了?”


    “今日哀家叫你過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皇帝已經二十二歲,你家蘇銘也有十八歲了吧?哀家要給他們賜婚,不是征求你的意見,而是要親口告訴你,回去準備一下,哀家會盡快告訴皇帝,讓他親自到蘇府提親,並且昭告天下!”


    蘇奇腦袋有些眩暈,還是磕頭道:“老臣領旨謝恩!”


    蘇奇眩暈者告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瑤花宮。


    楊淑鳳看著那老臣的背影,說道:“姑姑,那蘇銘自視甚高,傲氣得很,便是太後賜婚,她也有可能抗旨,而且,居我所知,她在白塔鎮時,與我弟小雙私定終身,所以,我真是不看好這門婚事會順利,說不定會鬧出亂子!”


    楊太後眸中的狠厲之色一閃而逝,說道:“你那個弟弟小雙倒是個妖孽,今年也就十三歲吧?蘇銘去白塔鎮時候,那小雙不過十歲而已,如何懂得私定終身?小孩子玩鬧,當不得真!”


    太後想了想,摸了摸楊淑鳳的秀發,“你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心中可有意中人?”


    楊淑鳳微微紅了臉,拉著太後的手撒嬌:“若是姑姑給我賜婚,我倒是求之不得,不瞞姑姑,我心中的有人,正是那白塔鎮出來的李東陽,還請姑姑成全!”


    太後笑了笑:“眼光不錯,那李東陽也是妖孽之姿,文武全才,如今在尚書省當差,雖然剛入六品,但是前程遠大,你若有心,姑姑下一道旨意,成全你便是!”


    一邊的王秀芝正在納鞋樣,被針刺了一下,將手指放在手中允吸,楊淑鳳看向王秀芝,“我這個妹子也老大不小了,我做主,將那王文峰送入你的閨閣,可好?”


    王秀芝笑道:“謝姐姐關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就好,不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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