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家東鄰居是個光棍,姓郭。


    大人們說,這個中年光棍不務正業,不種地不做買賣,一麵破寒窯,白天不見人影,晚上油燈如豆,也不知道他幹些什麽,而且很少與人來往,特立獨行。


    聽姨夫說,那是個遊手好閑的騙子,說是懂些陰陽之術,以給人看外病看風水騙錢為生。


    孩子淘氣,大人不理睬這個據說是半吊子風水先生,但擋不住孩子們經常串門,郭先生對大人不理不睬,對孩子們卻是很熱心,不管是騙來的買來的水果糕點,隻要孩子們來了就都舍得拿出來。


    孩子們因而對郭先生很好,甚至表哥還經常晚上陪著先生睡覺。


    小雙被表哥帶來,郭先生看著黃毛黃臉的小孩子,認真端詳了一番,抹了抹滿臉淚水,驚訝道:“這孩子,還真能活著!”


    表哥問其緣故,先生還在抹著眼淚,說道:“別看這孩子現在不起眼,將來可是不得了!”


    表哥不屑,見郭先生拿出不少吃食堆在小孩子麵前,有些生氣:“不給我?”


    郭先生嗬嗬一樂,又拿出不少好東西,說道:“隨便,往飽了吃!”


    孩子們熱烈的吃,郭先生似乎不敢正麵端詳黃毛小孩子,隻是一次又一次偷偷窺探小孩子,隻是不得要領,眼淚止不住的流,隻好作罷。手中拿起一本發黃的破爛的書,在那津津有味的看。


    小孩子看那破爛的書皮,感覺那書很是怪異,隨著書頁翻動,書中似有一道道微弱的紫色光斑跳躍而出,不認得是什麽東西,隻是很奇怪,書中往外散發的紫色光斑像是陽光從破碎的窗戶紙照進來時,那一束光線中清晰可見的塵埃隨微風飄蕩一樣,那微弱的光斑也纏繞書籍飄蕩。郭先生似乎渾然不覺,小雙卻看的清清楚楚。於是有些好奇,湊到先生身邊,一手抓住那本快要散架的書,還沒有好奇夠,那書便一瞬間蒸發一樣,化作斑斑點點,消失殆盡。


    郭先生大吃一驚。


    小孩子嚇了一跳,好像是惹禍了,通常父親吃驚的時候,自己的屁股都會一陣發緊。


    於是小孩子跑了,一路跟頭。


    小白貓和大白鵝還在樹林邊捉螞蚱,這時剛回來,見小孩子瘋瘋癲癲的跑出來,齊刷刷的看向那座破爛的房屋。


    郭先生站在門口,滿臉不可思議。


    伶俐人母親剛好站在門口,背上背著一個大包袱。


    姨娘滿臉淚水,姨夫一臉坦然,叮囑道:“過河小心些,銀子不著急還!”


    伶俐人抱起孩子,向姨娘和姨夫鞠了一躬。


    郭先生出屋,看著伶俐人的背影,看著趴在伶俐人包袱上的小白貓和跟在身後一拽一拽的大白鵝,陷入茫然。


    姨夫看著流淚的姨娘,歎氣道:“會好起來,我不相信妹子一直這樣窮下去!”


    這一次過河的時候,大白鵝幹脆將伶俐人孩子和包裹都一一駝過了河,伶俐人很新奇,但也隻是新奇,沒說什麽。


    今天就是各屋交錢的日子。


    晚上的時候,老爺子召集各房來到祖屋開會,其實就是交錢。


    老爺子讓最小的老六記賬,老大齊錢。老爺子一向不苟言笑,此刻破例有了一絲笑容:“我操心費力圖啥?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子孫後代?祖墳的事情非同小可,這一次祖墳出了這麽大的事,若是處理不好,祖宗生氣,怪罪下來誰也吃罪不起,而且,楊氏一族也不光是我這一脈,其他幾脈都在齊錢,要給祖墳找個風水寶地,重新點穴,這就需要錢,錢用來幹什麽?請先生,請先生不花錢?一定要花錢。所以這才讓給你們交錢,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你們,為了後世子孫!”


    沒有人敢吱聲,小心翼翼將包裹的銀子交到老大手裏。


    交好了錢記好了帳,老爺子親自清點一番,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後腦,一隻手輕輕敲擊椅子扶手,道:“老五老六還沒有成家,這個錢他們出不起,由我來出,大女遠在他鄉,二女三女四女都小,現在都在祖屋和我一塊生活。我也難,養著一家子,靠著祖屋留下的一點積蓄生活,坐吃山空,早晚還不是餓死?你們四個成家了,也到了孝順父母的時候,我不求你們對我百依百順,但是,我畢竟生了你們,要點生活費不算過分吧?”


    眾人看向老爺子,不敢插話也不敢有任何表情。


    老爺子突然正襟危坐:“老大繼承了那片祖地,老二要了西邊二十畝良田,老三雖然沒得到什麽,但是我供了你八年學堂,如今在鎮上教了書,總會收入比他們還要高一些。倒是老四有點虧欠,南邊的地被水淹了,收成不好,總要關照一些。從下月開始,老大老二老三每月向我這兒教三錢孝銀,老四今年不收了,從明年正月開始,如何?總不會這點孝心沒有吧?”


    哥幾個麵麵相覷!


    老大終於開口:“各屋眼下的情況老爺子應該了解,便是我繼承了祖地那一塊,每年產糧不過二十擔,家有十口人,人吃馬嚼幾乎沒有餘糧,而來錢道無非賣些餘糧,餘糧沒有又哪來的錢?老二更是,產量更低,家裏有三個大小夥子能吃能幹,還要攢錢娶媳婦,都把錢孝敬出來,讓他們怎麽生活?老三因為教書沒給他一分地,一個月三錢銀子的收入,都被你要去了,他們怎麽生活?餓死不成?如今雖然老五老六沒有成家,幾個妹妹都在您老的屋簷下,但是據我所知祖產都在你老爺子手裏,我看過祖賬,足有千兩,還有老五老六的地,祖田分到了七成,大河套那片林子也都歸到了他們的名下,雖沒成家但是生活綽綽有餘,還要怎麽的?就拿這一次齊錢來說,我們哥四個沒有一家能拿出來,為了不違抗你的命令砸鍋賣鐵到處去借好不容易湊足了這筆錢,如今您又提出這孝銀,我就想問問,我們四個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


    “放肆!”,老爺子突然大怒,一手拍在椅子上,“你這個不肖子孫,難不成你要造反?”


    老大楊玄豐跪倒磕頭,道:“還請老爺子息怒,我隻不過是實話實說,如今家族的情況您一清二楚,何苦要逼迫你的四個兒子?我們的生活很艱難,我,包括老二楊玄亭都想出山另謀出路,您卻不準,總想把兒女都拉在身邊。我大妹跑了,還不是生活不下去跑的?您讓我們都跟在您身邊,卻沒有生活出路,還反複和我們要錢,難不成您真的想逼死我們?兒女們過好了,才有餘力孝敬您,如此一個破爛家,您讓我們拿什麽孝順您?還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孝銀先不要收了,我和老二出山掙錢去,有了錢我們才能孝順您,還請老爺子您應允!”


    老爺子怒氣勃發,手高高抬起就要對老大拍去,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下去手,看了看老三老四,問道:“你們也是這麽想的?”


    老三老四彼此對視,半晌,終於點點頭:悶聲道:“嗯!”


    老爺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攤坐在椅子上,用力擺了擺手:“都給我滾!”


    ......


    大河套北邊的那片樹林以紅鬆為主,那一片林子茂密且高大,可以說個頂個的粗壯高大。這屬於楊氏楊萬廣一脈的專屬,也是老爺子留給老五老六的寶藏。樹林中有那座廟,雖不像北邊那座大紅廟那樣頗具規模,但是好在也算精致,坐落在紅樹林之中,平添神秘莫測的感覺。


    有人說這是一片風水寶地,雖然樹林歸楊萬廣一脈所有,但是那是紅廟村共同的風水,就算是楊萬廣也沒權利伐一根木頭。


    再說,這片樹林有很多傳說,比如說很久以前有外鄉人來此盜伐,剛破樹皮,便有鮮血迸出,濺了盜采人一身,二人慌忙逃走,回到家後全身腐爛而死。


    雖然是傳說,但是還真的沒有人敢打這片樹林的主意。


    因而,樹林越發茁壯,樹林中的小紅廟也越發神秘,隻是很少人去上香,就連小孩子去玩耍也被大人嚴令禁止,說是神秘之地,莫不如說是不祥之地。


    小孩子小雙和四叔家的大小子小陽為同一歲,隻是小陽生日大一個月九月生,甲辰年,屬龍。


    兩個孩子因為兩屋相連,雖然都是小孩子,但是,因為經常在一起玩耍,感情密切。


    四嬸又懷孕了,四叔忙碌,也就照顧不到孩子,因而兩個同一屋簷下的孩子從會玩開始就形影不離。


    大人窮忙,孩子放養,兩個孩子東西街亂串,北山大紅廟鬆樹林無一不去。


    當然也包括那個大人明令禁止的南邊的鬆樹林小紅廟。


    小雙記得的第一件事是那一次滾下炕找媽媽,結果連滾帶爬去了北山,那麽以後的事情都記得,當然也包括這第一次去南邊鬆樹林的那個小紅廟。


    小紅廟在林子深處,掩映在樹林中,鬆樹林隨著風吹草動,發出嗚嗚的聲響,其實還是挺滲人的。


    但是,兩個孩子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


    站在小紅廟的廟門往裏張望,雜草叢生的院落,看著靜靜的。


    大白鵝“嘎”一聲,一拽一拽的進了院子,小白貓則趴在小雙的懷裏。


    院落裏,一個四四方方腦袋的黃色長形動物拖著一條大尾巴仔細打量毫不怯場的兩個孩子。


    小雙好奇的看著黃色小動物,伸手一抓。


    那動物立即癱倒在地上,來回翻滾。


    但是,在小孩子的視線來看,這裏似乎無有邊際,無窮無盡的廣袤,那座看起來矮小破敗的小紅廟似乎比一座宮殿還要龐大,看起來四處流竄的棕狐白狐和黃色小動物成群結隊的,這片樹林不是簡簡單單的一片樹林,而是有山有水,甚至有無數房屋,還有嬉笑打鬧的美人。


    小雙看了很久,甚覺無趣,推開了虛掩的快要坍塌的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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