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陸家射擊館前麵的時候,夏晚雙眉攏成一團。


    “宋川,你確定方生讓你帶我來這裏?”


    宋川,“沒錯,就是這裏。”


    怎麽要帶她來的地點是陸家的地盤。


    陸家人哪裏願意碰到她。


    而且因為昨晚鬧得不愉快,他居然讓她自己來。


    她糾結著不肯下車。


    宋川見她不動,“夏小姐,方生已經在裏麵等您了。”


    僵著也不是辦法,夏晚還是自己下了車。


    一進館,耳邊回蕩的槍聲,沉甸甸的質感。


    射擊館有全露天區域,寬闊,微風拂麵,零星的鳥鳴自遠處傳來。


    方時運在立在準備區,和陸淩天對決火熱。


    煙灰色襯衣是他早上穿出去的那一身,多了一副槍套背帶。


    高挺的鼻梁上架著護目鏡,持著小口徑手槍的手臂肌肉飽滿發達,和平常的精銳氣場相比,又添一層英武氣魄。


    嘭的一聲,子彈從槍口射出,屏幕上顯示出彈著點位,正中靶心。


    “3號靶,十環。”


    夏晚穿過休憩區時,陸潔和陸太太正觀察著場下。


    陸潔粲然,“你看爸爸的表情,我看他正經軍隊的比賽都沒有這麽緊張。”


    “嶽父都是要立威的,他要是第一場比賽就輸給年年,以後說話哪有分量?”


    陸潔笑著扭過頭來,在看到夏晚的瞬間,笑容僵住。


    “你來幹什麽?”


    陸太太也轉過頭來,眼中的詫異不比陸潔少。


    陸潔三兩步走到她麵前,“夏昭晚,你還真是夠賤的,一個不被承認的前未婚妻,還敢踏足我陸家的射擊場。”


    夏晚沒什麽表情,“方生讓我來。”


    陸潔,“你不用一口一個方生壓我,我們的婚期很快就會公開。拿不上台麵的永遠是你,到時候難堪的也是你。還不如識相一點,自己離開他。”


    夏晚提氣,定定看向她,“我說過了,婚禮定下來之後給我遞請柬,在這之前,方生要我待在他身邊,我就在他身邊。”


    陸太太聽不見兩個人在說什麽,但猜出兩個人之間是什麽氣氛。


    來者是客。


    她和氣地開口打破僵局,微笑走向兩人,“夏小姐來了,過來坐。”


    場下的男人聽到了休憩區的動靜,扭頭,朝她招手。


    “昭晚,來。”


    陸潔雙目霎時劃過厲芒,“方時運,你在做什麽?這裏是陸家!你把夏昭晚帶來是什麽意思?”


    她本以為昨天過後,她跟他,在長輩麵前算是完全綁定了。


    就算方時運不願意,也隻能認了,總之不可能再回頭去娶夏晚了。


    可是他今天居然公然將人帶來,她心慌。


    她似乎遺漏了什麽,到底是什麽?會讓她計劃崩塌?她想不出,抓不住。


    方時運雙目注視著一步步朝他走來的夏晚。


    直到她走近自己的射擊區,他將自己手中的槍交到她手心。


    “試試嗎?十項全能?”


    夏晚抬眼,清眸中填滿困惑,“方先生,你到底叫我來這做什麽?”


    方時運舉起她的胳膊,朝向靶子,放開手。


    “做好手上的事,你很快就會知道。”


    一旁的陸淩天也不解,放下槍。


    夏晚舉槍,瞄準,隨著衝擊,手臂上震蕩劇烈,耳旁在巨響後短暫仿佛進入了真空。


    “3號靶,八環。”


    “繼續。專心。”


    “3號靶,九環。”


    三樓辦公區靜謐,陸老的眼光朝外,手杖之上,捏著鑒定報告的手輕微顫抖。


    方老不緊不慢走來,“陸老頭,你看清楚她長得像誰了嗎?”


    遠遠的,夏晚的身形模糊成輪廓,陸景浩複雜的慟色難掩。


    成績持續在播報。


    穩定,高水準,靶靶命中紅區。


    都道當局者迷。


    第三人眼裏往往藏著真相。


    分明最該一眼認出那是自家的骨血,偏偏要旁人將報告送到眼前,才幡然醒悟。


    陸景浩激動地敲著手杖,“陸淩華那個老小子……把自己親閨女放在別人家裏,二十幾年!!他怎麽狠得下這個心啊!!”


    場下。


    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漾在夏晚的身後。


    她沒在意,舉槍剛打算打出第五發子彈,耳旁突然擦過一陣熟稔的聲音。


    “晚晚姐姐!!”


    她如耳鳴了一般,來不及收回扣動扳機的動作。


    手指一扣。


    脫靶。


    “晚晚姐姐!晚晚姐姐!”一聲之後又是一聲,牽動她每一縷神經。


    連日漫長而煎熬的等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在原地,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轉動,隻剩她心跳作響。


    “晚晚姐姐!!”


    小孩朝她狂奔過來,她卻像被定住一樣,邁不出去一步,直到她們跑到跟前,強大的慣性將她撲倒,她才仿佛被解控了一般。


    “楚楚,小羽!”


    她眼眶瞬間泛紅,結結實實抱住了兩個小孩,感受到她們心口震震跳動,熱淚奪眶。


    她坐起來,目光片刻不離她們,伸手不斷撫摸眼前的兩張麵孔。


    可愛的極具標誌性的臥蠶沒變。


    可是原本又萌又圓的臉變成尖下巴。


    肉全掉了,她心一酸。


    “你們有沒有哪裏受傷?”她翻來覆去地查看她們的手腳,眼淚止不住。


    林楚笑嘻嘻趴在林羽耳邊,“我就說晚晚姐姐肯定要哭。”


    林羽掩唇,認認真真地回答她,“我胳膊上擦傷了,楚楚額頭撞到牆,但是都好啦。”


    “頭撞到牆了?”夏晚瞬間又緊張起來,把林楚拉到麵前,撩開頭發,一個比皮膚深的痕跡窩在她額角。


    林楚滴溜溜的圓眼朝上看她,“放心,沒撞傻啦!”


    “你怎麽撞的啊?”


    “晚晚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天我流了好多好多血,林羽都嚇哭了。”


    林楚手舞足蹈地演示,還是那麽活潑,可她還是忍不住眼淚泛濫,責怪,“為什麽不給家裏打電話?你們知道我多擔心嗎?”


    林楚,“我們給爸爸打了電話,他沒有接,媽媽把電話按掉了……”


    她的呼吸突然亂了,胸膛裏都是酸意,林洛的手機被當做作案工具沒收了,何可人被控製……兩個小孩還不知道自己父母發生了什麽。


    “那你們給姐姐打電話呀!給同學打呀!!為什麽都不打?”


    回想起最初走失,她和林洛上同學家裏一個個去敲門的情景…幸好…幸好…


    林楚吐舌,“我們回憶了半天都沒想起來。”


    “你們居然忘了我的電話,都白教你們了!”


    林楚開始在她身上撒嬌打滾,林羽還是在一旁偷笑。


    好像什麽都沒變,可有感覺兩個小孩身上多了些什麽。


    “爸爸媽媽呢?他們沒有來嗎?”


    林羽突然發問,夏晚就在幾秒鍾前,提前想好了搪塞的話,“你們先跟姐姐在港城住兩天。晚晚姐姐還有事要忙,過一陣子帶你們回家。”


    林羽的小嘴翹了翹,“爸爸媽媽不來港城找我們嗎?”


    她正考慮著怎麽說,林楚拾起被她落下的手槍。


    夏晚即刻渾身又緊繃起來,“楚楚別動槍,很危險!”


    “你太緊張啦,我們早就學會用槍了,紅嫣姐姐教我們的。”


    林楚颯爽地扣動扳機,小小的身軀一震。


    係統給出成績,“3號靶,七環。”


    紅嫣,是那個找到她們的女警。


    她很難想象她們到底經曆了什麽,居然需要被教授開槍的本事。


    她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你放下槍!你就是太皮了才會磕到頭!還敢玩…”


    下一秒,她流轉的視線隔著淚花,與方時運相撞。


    潮濕的眼眸,無言,也萬語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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