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玨換回了自己的常服,才悠懶回到車上。一出門,再見夏晚,就覺得她順眼得多。


    尤其那一簇綴在鬢邊的白梅,花枝清冽,人比花嬌。


    她上車,拉住她的手,“走,昭晚,我們去趟夏氏銀行。”


    方老發了話,她立刻恨不得昭告天下跟夏家的婚事吹了,第一件事,就是到夏氏正式解約。


    周玨說話相當和氣,“昭晚,一會見到夏行長,是你自己和她說,還是我來跟她說?”


    等周玨更衣的時候,夏晚已經廓清了剛才腦子裏的雜亂。


    方老親自答應她找人了,這件事情比什麽都重要。


    唯一的代價是不見方時運。


    她這輩子忘不掉他一本正經牽著她手,講與她兩情相悅,她仿佛要在他滾燙的掌中融化。


    但最後他還是說,他娶陸氏女。


    大局已定。


    幾分真幾分假,不必再斟酌。


    她餘光跟著流動的風景跑,平靜,“您其實不用跑這一趟,我跟大姐講就好。”


    周玨和氣,“什麽話,不去一趟不成禮數。算了,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方便說,一會我來講。”


    抵達夏氏,淡黃色外牆被風雨侵蝕了幾十年,微微泛灰,不顯舊,反平添幾分時光的威嚴與氣味。


    周玨慵懶綺麗地上樓,做派貴氣,夏昭嫻的助手將人引進行長室,以為是好事將近。


    夏昭嫻滿麵笑容地迎上來,“方太,今天怎麽有空來,快請坐。”


    “不必多客氣。我今天算是來道歉的。”


    周玨立著,連坐都不坐。“年輕人之間接觸多了,以為婚姻自己說的能算,我們做大人的沒及時製止,確實不對。”


    夏昭嫻收起笑容,“您是什麽意思?”


    “方老做主讓時運娶陸家的千金,婚事近期就會籌辦。”


    “方太太,我敬重方氏是港城的大家族,你們耽誤我小妹三年,回頭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想打發嗎?”


    “夏行長這是什麽話?昭晚開口求方家幫她找夏氏的一雙走丟的表妹,方家要花人脈,花精力,竭盡全力在幫忙找,怎麽叫打發?”


    夏昭嫻的眼光猛地移到夏晚身上,發狠地盯住她。


    她冷哼,“昭晚,你真是有能耐了。”


    夏晚沒什麽表情,“方氏看不上我,但在性命攸關的事情上仍竭力相助,我隻有感激。”


    周玨揚笑,“雖然我們兩家沒有緣分,但是這些年夏行長靠方家締親的約定吃了多少業務,您心裏也是明白的。撕破臉,對您沒有好處。”


    說罷,她朝門口走去,“昭晚我也安全送到了,夏行長,再會。不用送。”


    夏昭嫻頓了一秒,接通助理電話,“送方太太下樓。”


    室內光線凝重,空氣凝固,帶著壓的緊張。


    夏晚自顧自地坐下。


    夏昭嫻盯著她的後背,仿佛要燒出個洞,“嫁不了方時運?”


    夏晚有些渴,拿起銀叉吃她桌上的切好的果盤。


    “嗯。嫁不成。”


    夏昭嫻走到她身側,睨她,眼中的神色有很多種意味,“記不記得當初你當我幫你注資林氏集團的時候怎麽說。”


    嫁不了方家,林氏的資金和團隊她都要撤走。


    她眼眸轉動,落在自己的茶杯上,不緊不慢,“我手上有你和白二爺聯手犯罪的證據。留著林氏的資金和團隊不撤走,我可以不曝光你們。”


    夏昭嫻笑,“空口套白狼的本事你算是學得像模像樣。”


    整個過程夏晚根本來不及做反應,連一絲抵抗的機會都沒有,沒可能留什麽證據。


    退一萬步講,她真有什麽證據,沒造成實質性傷害,夏昭嫻根本也不放在眼裏。


    這是在港城。


    想單打獨鬥挑夏白兩氏,夏晚翻不出天。


    至於本該忌憚的方時運,現在解除了婚約,更是不必再顧慮。


    夏晚語氣很鎮定,“那你可以試試。”


    夏昭嫻笑,“行了,林氏的資金和團隊,我不動。”


    “但接下來你也不用想著從夏家離開了。”


    夏昭嫻挑唇,手壓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有意加重似的。


    “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


    夏晚沒動,冷臉,“夏昭嫻,上回的事再發生一次,我一定送你去坐牢。”


    夏昭嫻確實將她帶到了白二麵前,也確實沒想到白二被拒絕後會直接給她下藥。


    就這件事情,她夏昭嫻跟白家還有的計較。


    她麵容上多了幾分安慰,“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白二爺會那麽極端。上回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你不願意,我不逼你。”


    夏晚雙腿飄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夏氏銀行大樓衛生間的。


    眼淚很突然地就落了下來。


    她埋首,一遍遍擦自己的眼淚,可是越擦越止不住。


    她猛捶了一下疼到發脹的心髒。


    為什麽偏偏在她決定放棄之後,要讓她聽見那些話?


    正出神,隔間突然被敲響,“昭晚小姐,你在裏麵嗎?”


    她認出夏昭嫻秘書的聲音,她提氣,“是我。”


    “夏行長讓您晚上一起出席酒宴,時間也不早了,您就別離開夏氏銀行了。”


    她仰頭,麻木。


    無處不在的監視感,重新朝她席卷而來。


    ……


    汀浪公館。


    清泉閣。


    梁孝安在接到方時運邀請時,內心不乏激動。


    方時運和陳若鶴的爭鬥,興許能讓他狠賺一把。


    “方生,陳若鶴給我9個點的利潤,承諾3年不低於3千萬的訂單量,您能給我多少?”


    方時運把著酒杯,不緊不慢,“3個點的利潤,不承諾訂單。”


    梁孝安愣住,然後大笑起來,“方生今天是在拿我尋開心嗎?3個點的利潤,我直接少了三分之二的利潤,請問我為什麽要選擇您?”


    “梁總稍安勿躁。”方時運慢條斯理地抖落煙灰。


    “您手上有的技術有壁壘,但就目前電化學儲能這個領域的研發速度,最快半年就有團隊可以取代您的技術,8個月,可以迭代出完全超過您的版本。”


    8個月後,梁孝安的技術將被取代,這是關注新能源電化學儲能行業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梁孝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梁孝安不慌不忙,“那有如何?那是半年8個月之後的事情,現在市場就是由我說的算。”


    方時運笑,“陳若鶴不是傻子,他明知半年後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承諾您3年?”


    陳若鶴能這麽大方地給出9個點,自然是想在這個領域搶奪核心資源,順利拿下綠能一戰,奪得華世集團總裁之位。


    他勢在必得,開價,自然大方。


    但直白地說,到底陳若鶴能不能兌現,梁孝安心裏沒底。


    方時運倒了一杯酒,捏在手心,不徐不疾地看向四壁的魚群。


    汀浪公館的四麵牆的中部嵌入了魚缸,影影綽綽地看得見鄰近包廂的場景,有種半遮半掩的雅趣。


    猛然間,夏昭嫻顯眼的鷹鉤鼻進入他的眼簾,他的目光朝一遍移半寸,一簇魚群遊開,夏晚清冷的麵孔乍然呈現。


    他蹙眉,朝宋川問,“隔壁是夏氏銀行的包廂?”


    宋川低聲答,“是,正在招待凡人生物的趙之錦。”


    近日,方時運一直對夏晚的事情避而不談。


    解除婚約的流言四散,他作為當事人充耳不聞,別人說什麽也都無動於衷。


    但宋川琢磨了一下,覺得有些事還是該告訴他。


    “最近夏行長常帶昭晚小姐出席的酒局,大部分招待的是未婚男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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