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的晚上很寂靜,月亮爬過了山頭,照亮了整個村落,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空靈虛幻。


    小曦在曾經那座房子的大門外,停下了腳步,眼睛久久地凝視著門口那個長條石凳,好像想到了什麽,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推開門,環視了一下院子,再也看不到那個躲起來藏貓貓,等待他下班的人影了。


    輕輕歎了口氣,又把自己拉回到現實。


    走進屋子裏,眼前熟悉的一切,依然還在。碎花的床單,熟悉的枕頭,還都嶄新如初,花盆裏的花也許長時間不澆水,早已枯萎,物是人非也許就是這種心情吧!


    小曦的眼睛不禁濕潤起來。


    坐在床邊,思緒仿佛回到了八個月前,在這狹小的屋子裏,他和文慧相擁在一起,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回憶過去,是那樣的清晰,恍若昨天。


    所有的往事曆曆在目,讓他不禁淚奔。


    突然,耳邊傳來那聲聲熟悉的呼喚。


    “小曦哥,看我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


    “小曦哥,明天真的爬東山嗎?”


    “文慧,我們要永遠生活在這裏,這隻屬於我們自己的忘情穀。”


    小曦猛地搖了搖頭,迫使自己清醒過來,心裏不禁一陣酸楚。


    “張皓廉,你已經沒資格了。雲珊已經冒死給你生了孩子,你還瞎想什麽。”


    如果不是房子的主人,鎮上那個飯館老板娘找到他,告訴房子到期了,他不會再來這裏。


    這裏不僅有太多文慧的影子,也有他千萬般不舍,但能怎麽樣?一切都隨著雲珊的懷孕而不複存在了。


    所有的美好像擊碎的美夢,一睜眼,全消失了。


    從石市回來以後,小曦曾嚐試來了幾次,但最後,他還是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


    這裏的一切,他寧可沒有這裏的記憶,也不想用眼睛來證明是真的。這樣,他的心會好受些。


    沒錯,小曦所有的記憶在回石市的這段日子裏,已經全部恢複了。


    原來,小曦和雲珊回到石市的家以後,每天晚上他不斷做噩夢,那個叫文慧的女人在夢裏越來越清晰,看到她,自己總想靠近,但總是離自己好遠,好遠。


    開始,他曾努力地去想,但腦子好像故意和他做對一樣,在他與叫文慧的女人之間隔了一道高高的牆,讓他永遠抓不到。


    文慧,是誰呢?他想嚐試去問每個人,得到的答案全部是不認識,他迷茫了。


    但爸媽那雙躲閃的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他相信,文慧一定存在。


    子君讓家人三緘其口,但卻疏忽了一件事,石市三樓曾經是文慧的家,這幾年,人口也少,三樓早當做了儲藏間,已經很長時間沒人上去了。


    那天,小曦鬼使神差登上了三樓,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隨著自己的心,他打開了一扇扇塵封已久的房門。


    眼前的一切讓他突然打開了記憶的匣子,屋子裏的人影不斷穿梭在眼前。


    小姨,姨夫,文慧……一切的一切,像洪水一般襲來。


    “文慧,原諒我,竟然把你忘記了,我究竟做了什麽?”


    一陣劇痛,小曦緊緊地抱住了頭,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初戀的美好與殘忍,文慧的失蹤,上海的別墅裏文慧的影子,秦嶺的大山深處……


    對了,還有梅村,那裏曾是他與文慧的世外桃源,他們守候一生的約定地,那裏有他們倆的家。


    自己真混蛋,怎麽都忘了呢!他不斷懊悔。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曦突然垂下眼瞼,露出難過的神情,此時,他已經無臉再見文慧了。


    一切的一切,在文慧的房間裏,小曦把對文慧的愛也全部連接上了。


    “皓廉,你在哪裏?”


    二樓傳來雲珊的喊聲,小曦猛地清醒過來,關上房門,走下了三樓。


    也許,永遠失憶,對所有的人才安心,包括自己。


    就這樣,小曦繼續裝著失憶,瞞過了所有人,和雲珊一起離開了石市。


    回到楊平鎮,就是無盡的愧疚,無論現實裏,還是夢中,他都已經負了文慧。


    一潭湖水的漣漪激起他心中的波瀾,小曦又做夢了。


    “小曦哥,救我……”


    “皓廉,救我……”


    夢中,文慧,雲珊全部落在水中,不斷掙紮,他們伸著手,不斷向他呼救。


    站在岸上的他焦急萬分,不知道把手中的竹竿伸向誰,正在躊躇的時候,突然聽到雲珊大聲說道:


    “皓廉,救救我們的孩子……”


    孩子,爸爸來救你,小曦心中父親的職責,讓他毫不猶豫,把竹竿伸向了雲珊。


    當他把雲珊救回到岸上的時候,回頭一望,湖水已經淹沒了文慧的頭,盡管他努力地呼喚著文慧的名字,最終,那個他最愛的女人還是消失了,隻留下一圈圈擴散的波紋。


    這個該死的夢,一直折磨著小曦的心,讓他對文慧的內疚與日俱增。


    今天,他決定來到這裏,與文慧告別,與原來的自己告別。


    因為,他當爸爸了。他要做一個好爸爸,然後再爭取做一個好丈夫。


    小曦打開了寫字台的一個抽屜,拿出了一本日記本,坐在台燈下,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那裏記載著他與文慧的每一分,每一秒,有歡樂,也有憂愁……


    讀著讀著,他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打落在每一頁,字跡模糊了,但他依然能讀下來,因為每一句,已經牢牢記在他的心底。


    他來到廚房的灶坑旁,拿起火柴,把記錄他們愛情的筆記本一頁頁撕下來,點燃了。


    火光照在小曦剛毅的臉上,淚水被烤幹了。


    “再見,文慧,我的愛人,希望你永遠忘了我。”


    焚燒了愛情,心也跟著死了。


    小曦整理好一切,關上大門,離開了梅村。


    此時,梅村的月亮不知什麽時候被烏雲遮住了。


    在大陸的另一端,文慧的心突然痛了一下。


    今夜,不知為何,她突然特別想她的小曦哥,心裏突然默念了一句。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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