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園到了,確實是個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


    子君他們跟隨工作人員來到了醫院,張磊已經在重症監護室裏,醫生很嚴肅地告訴張璐,已經盡力了。


    子君來不及悲傷,三個人來到張磊的病床前,子君含淚看著那張消瘦的臉龐,她不相信,張磊會真的離開。


    她大聲地喊著老師,轉過頭來,急切地對小曦說:


    “小曦,喊爸爸,爸爸會聽到我們在叫他。”


    “爸爸,爸爸,小曦來了,你看看我呀!”


    小曦一聲聲清脆的呼喚,在病房裏回蕩著,但那個愛他入骨的爸爸永遠不會回來了。


    一滴淚水從張磊眼角緩緩流下,也許,他聽到了小曦的呼喊,他知道子君娘倆回來了。


    他一定很不舍,不舍得離開那充滿溫馨的上海家園,更不忍離開未成人的小曦,還有子君,帶給他一生溫暖的女人,更惦記那未成家的妹妹,還有遠在甘肅的那些孩子們,他多麽想親耳聽到他們向自己匯報考試成績,親熱地喊著張磊叔叔……


    張磊好像完成使命的人間天使,又像是拯救世間疾苦的菩薩,他終究要離開了。


    子君擦幹淚水,慢慢走上前,在他的額頭輕輕地留下一個吻,一滴淚水落在張磊的眼角,和他的匯合在一起,一起滑下……


    她坐在張磊的床前,輕輕地握住了那隻帶給她力量的手,貼在臉上,輕輕地和他說著話。


    “老師,您放心,我會帶著小曦好好生活,我們會常來看你的……”


    張璐不忍打破這最後的分別,她抱起小曦,走了出去。


    讓他倆多待一會兒吧!讓子君把所有的話都向他傾訴一遍,也許這也是哥哥最想要聽的話。


    病房裏微弱的燈光,就像張磊那微弱的生命一樣,他已經艱難地等三天了,他舍不得咽下最後那口氣,他要看她一眼,不,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看,對他太奢侈了。那就讓他聽一下聲音,這樣,才能放心地離開。


    子君感受到了張磊手上的溫度,她知道,張磊聽得見。


    “張磊,我從來沒有這樣叫你,是不是很不禮貌,其實,我很想這樣叫你一聲,好嗎?”


    監護儀上的波浪線某個地方明顯跳了一下。


    “張磊,在你離開我的這段日子,我突然發現,我是這樣的離不開你,我要瘋狂了,我幾乎跑遍了巴黎的療養院,我隻想告訴你,我不在乎你最後變成什麽樣子,在我的心裏,你始終是原來那個張磊,你躲開,就怕自己的不堪,甚至醜陋讓我看見,影響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嗎?不,永遠不會。其實,你的臉龐已經深深刻在我的腦子裏了。知道是什麽時候嗎?在產房裏,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哇,好漂亮的一張臉,讓人看了好安心,我怎麽會嫌棄你呢……”


    一滴滴熱淚灑在了兩隻手上,子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張磊,我已經習慣了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當遇到問題的時候,有你,我不會害怕,我會勇敢的麵對,因為我後麵有一位大哲學家,他會在後麵永遠支持我,永遠鼓勵我,你說,你走了,我要向誰說呀!”


    子君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她多麽希望,此刻,有一隻手,雖然很艱難,但能撫到她的頭上,輕輕對她說:


    “丫頭,別哭,有我呢!”


    但那隻手再也沒有了力量。


    “嗬嗬,張磊,你說給咱倆的關係定位了,不是喜歡,不是愛,那是什麽?你很幽默,最後竟然定位為母子,你以為我還像這次這樣傻嗎?你說去巴黎,我就去巴黎,不了,你騙我隻有一次,不會有第二次了……”


    子君看著張磊,露出勝利的笑來。


    “我問你,當我說我要嫁給你的時候,你一點不激動嗎?別騙我,我看出你的表情了,你是高興的,你的眼睛不會撒謊,我知道,那是喜歡。”


    “現在,張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連我自己都臉紅的秘密,對了,不要說我濫情,也不要說我對愛情的不忠,我也不相信竟然是這樣的自己,我喜歡上了你,怎麽辦?”


    檢測儀上的波浪線再一次跳動了幾下,子君把另一隻手放在了張磊的臉上,輕輕地撫摸著。


    “原來,我的心裏隻有家樹,你也知道,所以對你的感情我認為是尊重,感激,崇拜,可是,這次當你離開了,我突然發現,我是那樣的想你,竟然想你到一夜無眠,我想,那是擔心你。但是,後來發現,都錯了,在巴黎,我重新審視了我的情感,天啊!我知道了,那是愛,真的,張磊,我發現,我的天平開始向你這麵傾斜了,怎麽辦,我嚇壞了,家樹怎麽辦?我是不是對不起家樹,我不敢承認,我甚至覺得,是不是有的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呢!老師,我是不是很壞,是個不正經的女人。”


    張磊此時多麽想告訴她:


    “子君,不是的,你不是壞女人,愛情,它是一種情感,不是永恒,像鑽石那樣永恒的愛情隻是人們的美好願望,隨著時間,空間的推移,人的情感都會變化,所謂的一生一世的愛戀,一方麵是兩個人在一起,用忠貞的道義,還有兩個人情感的交流在維護著愛,另一種是生離死別的愛,有的人一生廝守,隻是沒有遇到讓她心動的人,於是,還繼續沉浸在對往事的愛之中。”


    “還記得第一次icu裏,我承諾,隻要你醒來,我一定嫁給你,那次是違心的,隻是一種承諾。張磊,這次,我是真心的,我求你醒過來吧!醒過來,我們就結婚,這不是什麽承諾,我是向你求婚,你答應娶我嗎?張磊。”


    此時,子君站起身來,彎腰在張磊的唇邊輕輕地吻了上去……


    淚水隨著這一吻,又一次滑下。


    檢測儀緩緩地平直了,張磊含著笑離開了。


    他帶著一種幸福,隻有子君他倆才體會的一種滿足,不留遺憾地走了。


    在海的一麵,春暖花開的季節,正對著子君老家的地方,有一座墳墓靜靜地守護在那裏,墓碑上寫著一豎行大字:慈父張磊之墓,在它的左側,一豎行小字刻著:孝嗣子張皓廉叩立。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張磊心中的小房子還是留在了這裏,留在了他能看見子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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