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寧是個典型的穩健型投資者。


    權衡利弊四個字是刻在她骨子裏的東西。


    偉大的薑總能在一瞬間做出“帶我逃婚”的決定。


    裴女士可幹不出來這事。


    但這不意味著,裴女士會像懵懂少女一樣把感情藏在心底。


    穩健也好、梭哈也好。


    都是用不同的方式贏。


    當身處小山村隔絕了外界一切因素的時候。


    一個女性被一個男性吸引了。


    就這麽簡單。


    裴安寧在收拾房間的時候,選擇了不經意間的開口詢問:


    “江流,在居酒屋工作這麽久,沒有女孩向你表達過喜歡嗎?”


    “太低估哥的魅力了,每天的深夜emo時間都有客戶向我訴說過往情傷,每次我都盡職盡責的幫忙解惑,結果聊完她們隻會發來大腿的自拍,用來交換我的上半身裸照。”


    “你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


    “喜歡啊,但看多了總會膩,誰的愛好變成工作都會膩的。”江流攤了攤手,表情格外的坦蕩。


    裴安寧十分確信。


    如果此時身處南江,江流絕不會說如此接地氣但卻很“掏心窩子”的話。


    畢竟需要戴麵具的人不僅是她,還有江流。


    或者說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戴著麵具。


    這次小山村之行,可能是她絕無僅有的機會。


    裴安寧拿了個凳子坐在江流的身側,內心思考著該如何做出提問:


    “其他人也知道你有女朋友嗎?”


    “知道,可這反倒激起了她們的好勝心,畢竟居酒屋的受眾群體不是純愛少女。”


    “那她們表達喜歡時,你心底裏會是什麽情緒?”


    “感謝,感謝有人對我表示出喜歡,畢竟這是對我人格的認同。”


    “你會如何回應她們呢?”


    “告訴她們我很愛我女朋友,我們不可能,除此之外別無它法,畢竟還得指著人家賺錢呢。”


    “那你會心底有愧...或是...我問這個問題沒別的意思,隻是因為你看起來不像是鐵石心腸的人。”


    江流明顯聽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問我,當一個女孩向我表達愛的時候,我是否會擔心自己的舉動會帶給她傷害?”


    “對,因為你也知道有些人,聽到你很愛你女朋友後,依然會向你表達愛。”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喜歡是她們的事情,我又不是大聖人得讓所有人開心。”


    江流搖搖頭,湊到裴安寧麵前:


    “別在這繞圈子了,我隻能告訴你,別什麽事都往感情上扯。


    你是我的客戶,讓我賺了不少錢,我很感謝你。


    所以在提出回老家這麽私人的要求時,我願意幫助你。


    畢竟這種事涉及到個人因素,大概也就我能幫忙。


    我不收你錢,是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相當於老客戶回饋贈禮。


    到了村子之後,你願意用對待的朋友方式對待我。


    同樣我玩的很開心,呆的很自在。


    所以我也不介意用朋友的方式幫幫你。


    其他的別想太多。”


    江流抻了個懶腰,在搖晃的凳子即將散架的時候適時的離開。


    既然都說到這裏了,裴安寧也打開天窗說亮話。


    “江流,可是男男女女之間的感情,就是在這樣的交互行為中產生的。”


    “你產不產生感情和我有什麽關係?”


    “撩了不管?”


    裴安寧這句話說的並不認真。


    但氛圍從這句話出口後開始變得曖昧。


    穩健流的進攻都藏在不斷的試探中。


    “如果我幫你這種行為叫撩的話,那我確實撩了不管。”江流自顧自的說著。


    “好吧,那我隻能躲起來偷偷流淚嘍。”裴安寧故作哭臉。


    在短短的談話中沒有上綱上線,隻有試探。


    但江流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回村一趟真把自己當無知村姑了?都是老狐狸裝什麽純情小女孩。”


    “你不是純情男大嘛。”


    “居酒屋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有純情的人?”江流一副“你在開什麽國際玩笑”的表情。


    “你和林素恩的事還不夠純情?這是多感人的愛情故事。”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我和林素恩的感情,才讓我意識到負責任不是輕飄飄的一句空話。


    所以很抱歉,我負不起你這份責任。”


    “如果是純情女孩,聽到這話估計要哭了。”裴安寧笑著打趣。


    “談戀愛本身就要承擔掉眼淚的風險,如果你指的純情是,提到戀愛後腦子裏全都是美好幻想的那種人。”江流搖搖頭繼續說:“那我隻能說眼淚掉的不冤。”


    江流坦然的擺擺手,打開從城裏拿回的包裹。


    忽然看到了一個很陌生的東西:


    “為什麽要買瓶子和鏡子。”


    “聽來的一些傳統,瓶子放東邊、鏡子放西邊。”


    “有什麽寓意嗎?”


    “東邊的瓶子代表丈夫、西邊的鏡子代表妻子,琴瑟和鳴一類的新婚祝福吧。”


    “你們北方還有這種傳統嗎?”江流沒說什麽,隻是念叨著:“屋子裏麵的擺設又不能人前顯聖,沒必要吧。”


    裴安寧搖搖頭沒有回答,這不是北方的傳統。


    是她以前聽來的。


    沒別的意思,她覺得這個習俗寓意很好。


    她希望和未來的丈夫用,就這麽簡單。


    裴安寧知道她已經被拒絕了。


    但是沒所謂。


    因為江流說得對,她不是那種腦子裏裝滿美好幻想的純愛少女。


    江流這種人最吸引的,就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相當於小女孩剛走出家門碰到了滿級魅魔。


    但這種小女孩在他身邊待不過兩個月就會自己離開。


    因為當你跟他提愛的時候。


    他就會讓你知道新手碰滿級魅魔的代價有多殘酷。


    真正能留下的就是裴安寧這種“奇怪”的人。


    “江流,如果我做好了掉眼淚的準備呢?”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與你有關。”


    裴安寧主動走過去對上江流的眼神。


    他移動,她就跟著移動。


    “你有病啊。”


    “江流,我們在遠離南江的小山村裏,你拋開外麵的一切看著我。”


    “看看看,看你!”


    江流沒好氣的轉過頭對上她的眼睛。


    霎那間四目相對。


    摻雜著情欲的對視是精神接吻。


    這次率先挪開眼睛的是江流。


    “看完了,還要怎麽樣?”


    “你躲我。”


    “不躲就要親上了。”


    “親了能怎麽樣?忘掉外麵的一切吧,這裏隻有我和你。”


    “戀愛是件很沉重的事,我來這裏是放鬆的。”


    “我有更好的放鬆方式,你想試試嗎?”裴安寧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最好沒有在開車。”江流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小聲說著:“你再這樣我可回南江了。”


    “江流,你對我有好感的,對嗎?”裴安寧忽略了這句威脅,選擇步步緊逼。


    “沒有。”


    “那你為什麽幫我?”裴安寧幾乎把江流逼到了角落。


    “這是青叔教我的,幫人等於幫自己。”


    “算你沒有落入圈套,逗逗你而已。”


    裴安寧在轉移話題。


    她心底裏隻當江流的話是借口。


    但她知道自己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江流隻會連夜買火車票回南江。


    她的心底裏有缺口。


    江流肯定也有。


    江流大戰裴安寧,本質上是兩個滿級魅魔之間的交鋒。


    她會打開江流心底裏那份缺口的。


    還有時間。


    前提是要讓江流處在小山村,這個讓他輕鬆的環境裏。


    至於林素恩?


    我隻能說聲抱歉了。


    你怎麽罵我都行,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好女人。


    她反複念叨著江流這句話。


    “幫人等於幫自己?那我能幫你什麽?”裴安寧迅速的隨便找了個話題。


    “指不定我以後要死了,你從天而降幫我抗一刀。”江流也滿嘴胡扯。


    “你當你在金三角呢?”


    “這時代生活壓力這麽大,指不定哪天碰到個反社會人格。”


    “那我肯定跑的比誰都快,我最惜命了。”裴安寧坐在凳子上搖搖晃晃。


    “那我就死唄,讓別人都罵你是白眼狼。”江流走過去一個爆栗。


    裴安寧伸手接招,攥住了江流的手指。


    她說:“我才不在乎白不白眼狼的,相反我還要拍視頻立人設。


    比如“”老公死了後,我獨自一人回到小山村。


    家裏仍然保持著東瓶、西鏡的擺設。


    我就每天對著鏡子梳頭拍視頻,表達未亡人思念老公的情感。


    這個視頻係列的名字就是:亡夫回憶錄。


    文案就寫: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


    裴安寧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把瓶子和鏡子擺正。


    做出了淒楚可憐的表情。


    好像真的在悼念亡夫。


    ....


    南江體育館。


    林素恩跨年夜演唱會。


    “命運的軌跡會在下一秒裏重連。


    親愛的,或許此刻我將與你同眠。”


    林素恩在傾情獻唱,演唱會臨近尾聲。


    她的嗓子有些沙啞。


    這首歌是林素恩的一首冷門歌曲。


    命運這種話題相比於情情愛愛而言,還是過於宏大了。


    命運又不在眼前,誰會相信呢?


    ..,.


    演唱會後台。


    林素恩的休息室裏多個了人。


    是陳舒挽。


    她蹲下來仔細看了一下裴安寧的傷口:


    “江流,你先冷靜,她不會死的。”


    “我現在能挪動她嗎?”


    江流的急救知識少的可憐,他隻知道有些情況是不能隨便移動的。


    “我可以給她做些緊急處理,她的傷口不深,不然刀是拔不出來的!”


    陳舒挽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刀子,一邊緊急止血一邊說道:


    “今天是元旦,交通情況很不好,但人民醫院離這裏很近,我建議可以先等等救護車,肯定比你開車要快”


    “好。”


    江流看了看手上的血。


    猩紅的衝擊比一切言語都要猛烈。


    “我....”


    “冷靜江流,門口的視頻是我錄得,我看到了一切,她在替你擋刀。”


    陳舒挽旁觀了全過程。


    她清楚的知道,裴安寧如果不替江流擋這一刀。


    她大概率已經死了。


    如果用旁觀者的視角還原整個過程或許更清晰。


    “你和裴安寧並肩站在一起,靠的很近。


    江欣衝著你們走來,試圖刺出這一刀。


    但問題就在於他心理素質太差了,他先找準了位置,然後把眼睛閉上才開始揮刀。


    普通人行凶的時候都會選擇這種方式。


    而就在閉眼這一秒,裴安寧以為刀是衝你來的,她選擇朝你的方向靠攏。


    而你也以為刀子是衝你來的,你選擇向另一邊撤出。


    而江欣聽到了聲響睜開眼睛,開始跟隨裴安寧的動向出刀。


    但還是那句話,在這一時刻,普通人無法做到完全冷靜。


    由於偏離了他提前選定的致命位置。


    這一刀刺在了肩胛骨附近的區域。”


    陳舒挽盡可能把現場描繪的細致,並拉住了朝著江欣走的江流。


    “冷靜一點,江流,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他媽的,我沒法冷靜。”


    “你不想找回記憶了嗎?”


    “管他媽記憶不記憶的,先弄死這狗日的再說。”


    陳舒挽瘦弱的身體擋在了他麵前,幾乎是用吼的方式強迫江流冷靜:


    “聽著,裴安寧為了你選擇死。”


    “她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江流這句話更像是在告誡自己。


    “死或不死交給醫生來判斷,但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嗎?”陳舒挽用力的踮起腳摟著江流的脖子,不停的拍打他的後背,換了副很溫潤的語氣:


    “江流,她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可為什麽她會為你死啊?”


    “我不知道....我想知...我想知道....”江流臉色蒼白的看著手上的血,他的眼神裏隻有掙紮,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癱倒在地上:“為什麽呢?”


    “這要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我想不起來。”


    江流捂著頭跪在地上,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


    陳舒挽也跟著跪下來,摟住了他的腦袋。


    像是幼兒園老師哄孩子一樣撫摸他,在這個流淌著新鮮血液的房間裏。


    溫潤的聲音娓娓道來:


    “寶寶,現在暫停你腦子裏的所有活動,跟著我的聲音好不好?”


    “好,但我控製不了。”江流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舒挽俯下身子貼著江流的臉,不斷的摩擦:


    “寶寶聽話,隻要跟著我的聲音行動,就一定能想起來。”


    “好...我怎麽辦?”


    “不要去想你們從頭到尾發生過什麽故事,這樣信息量太大了,去想一些瞬間和片段。”


    “我不知道...什麽樣的片段。”


    “你看著她。”陳舒挽把江流的腦袋掰過去,看著倒在地上的裴安寧:


    “看著她淒慘下場的同時,腦子裏想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江流感覺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要衝出來了。


    他不停的在大腦的海洋裏下網撈魚。


    撈出來,不是。


    再撈,也不是。


    江流開始著急了。


    陳舒挽沒著急。


    她起初隻是希望複刻第一次車禍的場景,為江流帶來一些外部衝擊。


    但顯然眼前場景的衝擊遠比想象中效果要好。


    還有什麽是比鮮血和死亡更能帶給人衝擊的?


    可現在還不夠。


    陳舒挽把頭看向裴安寧。


    如果這個時候裴安寧能開口講一講就好了。


    給點提示啊。


    她把頭朝著裴安寧的方向一轉。


    她看到了裴安寧的嘴在動,但聲音太虛弱了聽不真切。


    “去,去聽她說什麽。”陳舒挽幾乎是推著江流走。


    她看到江流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裴安寧嘴邊。


    她也在努力的聽清兩個人說什麽。


    她隻聽到了十分虛弱的聲音。


    “今...今生我....”


    實在聽不真切。


    陳舒挽試圖再湊近一點。


    可江流仿佛聽到了什麽,身體開始了劇烈的顫抖,進而閉上眼睛直起了身。


    “想起來了嗎?”


    江流的臉上是蹭到的血液,臉部的肌肉都在顫動。


    他睜開眼睛滿是淚水:


    “我...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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