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極陰陽洲,中極神土,先天山脈,舊教陰陽宮,陰陽大殿。


    眾人俱都落座,雖有身旁盞茶飄香,卻見人人麵色凝重,俱不言語,隻等著老宮主示下。然而老爺子閉目不語,隻將手上一青一紅兩個石珠滴溜滴溜地轉個不停。


    萬象枯坐了許久,忽然耐不住性子,“噌”的站起來,道:“祖父慈悲,還是快將前因後果同咱們說了,也好知道如今是個什麽章程。”


    “小九,定一定。”老爺子依舊閉目,手上的石珠轉的愈來愈快。萬象見著老爺子這般態度,意識到必定事關重大,於是也不再言語,強行叫自己定了下來,等候老爺子發話。


    又過了半晌,老爺子終於開口道:“罷了罷了,終究還是躲不過去。隻是不想多年籌謀,到底算不過天。伯幽,你即刻帶著其他們,往道魔孤島,從正西坎洲借道而行,仔細別入西極神土,免得壬幽被神土氣運引動道體根基,反而要壞事。另外,在坎洲上遇水行祭,不能有失,半月之內必得到達道魔孤島。”


    “祖父慈悲,這道魔孤島乃是西外海上的無根浮島,又加持了位三娘子聯手布下的迷陣,實在是難覓尋蹤。我們九個道行低微,又如何與那三位娘子去計較,半月之內如何尋得那道魔孤島?”千幻按住了一臉疑惑,想要同老爺子刨根問底的萬象,轉而向老爺子道。


    老爺子聞得,頭也未抬,將手上的兩個石珠之中青色石珠扔出,落在百草手上:“琰幽顧慮的不錯,半個月的時限著實是艱難了些。這‘陰陽兩性珠’在祖父手裏轉了也快五千年了,早已通了陰陽。有這‘清泉懸湖珠’幫忙,伯幽到時再用口訣符籙加持,便當無礙了。事不宜遲,你們幾個趕快去吧。”


    聽了老爺子的話,一眾兄弟俱都起身,拜別兩位祖父,同閣主、夫人之後,駕起輪光,離宮去了。


    一眾兄弟才走遠,宋天把手上的茶盞往桌上一放,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大哥,我也算是看著這幾個小子長大的,他們這一去,可就當真沒有回頭路了,你……”


    “天境中現在是個什麽光景你我不是不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嗬嗬,一將功成萬骨枯。”老爺子喃喃著,丟下眾人徑自去了殿後的煉丹房中,不提。


    中極陰陽洲,中極神土,先天山脈,舊教陰陽宮,宮外往西三百裏。


    一眾兄弟出了陰陽宮,便落了輪光。


    “方才祖父話說的沒頭沒尾的,哥哥你怎麽攔著我不讓我問下去?”萬象才降下雲頭來,就嚷嚷著問千幻。


    千幻他一下,道:“小九,你又犯懶骨頭啦。你方才沒瞧著祖父麵色凝重,就連二祖父也是一臉怒色嗎?眼瞧著是個能叫兩個天境神人都神傷的事情,你就是問到底了能怎樣呢?且裝一裝糊塗,先將祖父的法旨辦了再論其他。再說了,你當真就喜歡呆在家裏,看他們那麽不溫不火的打上一個月?”


    “老八,我瞧著小九是因為才脫了桎梏,還沒來得及多同弟妹待一段日子就要出宮,傷神了才這麽煩躁的吧?”焚火哈哈一笑,跟千幻使了個眼色,緩緩說道。


    千幻心領神會,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著萬象。萬象也沒理會他們,好像又發了他那個混世魔王的性子,腳下一個縮地成寸,往外移出數十裏。其他兄長見了,也都這樣追了過去。待得萬象跑的累了,一眾兄弟也已經跑出數千裏了。一看天邊,日頭西斜,已是快要入夜了。商議了一下,一眾兄弟最後決定再駕輪光,極速往西走一段,進了陰陽宮九萬裏之外垂柳鎮再說。


    入了垂柳鎮,已是月上雲梢,群星逐月的時辰了。鎮子上夜市攤位張羅,琳琅滿目,人來人往,你說我笑,正是處安詳的所在。百草看了看這鎮上的建築,說道:“這鎮上的房屋建築依舊,兩百年的故人不知如今是否還在。”


    說罷,帶著一眾兄弟穿過人流,往這鎮上唯一一家客棧走去。垂柳鎮從建成至今不過六七百年,鎮上的人也多不通修行,隻是一生中要似朝聖般的去次陰陽宮中聽老爺子講講道,修修心,也就這樣一生罷了。這鎮上的牧月客棧還是一次令狐閣主路過此地,見著從此在往西還要千裏才有供人歇腳的客棧,人來人往實在是不便,才點化了在垂柳鎮上修煉了數千年的老柳樹化人開了這家客棧。


    進了客棧,老柳樹正在低頭做賬,不曾注意到一眾兄弟進來。萬象是個鬼精靈,見著這時候店裏正沒什麽人,屈指彈了一朵冰花在老柳樹的眼前。老柳樹一驚,猛地抬頭一看,瞧見兄弟幾個,忙到一眾兄弟眼前。“哎呀,百草少主,你們要來怎的也不提前知會一聲,老朽我好準備一下。”


    “原也沒準備過來,原是奉了祖父法旨出宮辦事,碰巧天黑了才來柳老丈這裏叨擾一宿,還請柳老丈見諒,按老樣子幫我們準備四間上房吧。”百草笑笑說。老柳樹點了點頭,道:“幾位少主的房間老朽一直收拾著,片刻功夫便可妥當,還請少主們稍候。”


    說著便弓著腰,挪著蹣跚步,要上樓去收拾。


    這時磐石突然開口說道:“柳老丈,您這現在還有沒有陳年的好酒了?今天在宮裏沒喝夠,要是有的話煩您我拿點吧,給我解解饞,嘿嘿。”


    “有的,正巧我看著幾位少主也還沒吃飯,你們且在樓上雅座坐一下,老木頭去準備吃的。”老柳樹應下,剛剛轉身,又折回來:“磐石少主,老木頭這裏現在兩百年陳的少陰酒才啟開裝壇,就給您拿這個如何。”


    “甚好,多謝柳老丈了。”磐石應道。


    百草看著磐石,緩緩說道:“你現在九轉金身練得全都是陽底,陽盛陰虛,好好地喝什麽少陰酒。小心一個陰陽不調傷了底子。”


    “大哥,這垂柳鎮在太陰山的西側,萬物受了太陰山的地氣長得陰盛陽虧,這少陰草還算好的,總歸是‘太陽之中一點陰’,釀了酒之後實際也剩不下多說陰氣了,應當沒事的。”磐石說道。


    百草點點頭,想了片刻:“也好,待會讓老七給你把酒暖暖,把酒中的陰氣除淨,我想也就無礙了。”


    過了半刻,老柳樹把酒菜都準備好了,擺上桌來,焚火給磐石溫了酒。磐石一壇下肚,喝一聲“好酒!”,便大快朵頤起來。其他眾人也拾起筷子吃起來。


    飯中百草向柳樹問起,這鎮上可還有戶姓林的人家時,老柳樹麵露難色,道:“少主快些吃飯,早些休息吧。林家的早已經不在鎮上了。老木頭還有些賬沒有算清楚,就先退下了。”說罷,也不管其他,轉身去拿了賬本便閃身進了後麵,百草一時沒法,也就隻好先用完了飯食,再作打算。


    用完飯,兄弟幾個都上了樓,百草道:“還是老規矩,兩人一間。小九就你八哥一起睡,我瞧你如今這個樣子,還是要粘著他的。”


    萬象嘿嘿一笑,就和焚火、千幻一起進了房間。其他兄弟也都各自進了房間。隻剩下百草一人在房間之外佇立了些許,見著時辰漸晚,也轉身回房歇下了。


    半夜時分,諸人都已經熟睡,隻剩下萬象和千幻兩個還在輕聲抵足夜話。兩個人從躺下就一直不曾停下,差一點擾得焚火睡不著。不過好在焚火白天消耗太多,和他們兩個聊了許久卻也自顧得睡過去了。千幻和萬象兩個人越聊越精神,起了興致,一時之間卻更是不想睡去了。


    另一邊,百草在自己榻上輾轉反側,睡了又醒,腦中反反複複就是老柳樹那遮遮掩掩的神情,和那一句“林家已經不在鎮上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老槐樹那般的神情背後何意。


    正冥思苦想,想要隨著找個什麽物件起一課瞧瞧當中天機,忽然聽得窗外有隱隱有什麽動靜,似乎是有什麽女子在哭泣。自己起身下榻,仔細聽起來。忽見窗外有道人影閃過,百草心中一驚,似乎是聞到了一陣熟悉的脂粉味道。他仔細分辨,尋出了方向,披上衣服出門尋了過去。


    萬象和千幻在房中也是聽到哭聲,又聽見百草房中動靜,也悄悄起身披衣,穿牆而出,追了百草而去。


    百草追到牧月客棧門外,見著一晃白影掠過,熟悉的脂粉味道又繚繞在鼻尖。一個箭步便縱身追了上去。


    萬象和千幻在百草身後看著,兩個人也是一臉疑惑:在他二人看來,百草獨自一人,自顧東張西望,行為詭異,似乎是在跟著什麽人一樣。


    千幻對萬象說道:“小九,祖父和父尊的道術你學的最精,你看看大哥哥是不是被什麽東西給迷住了。”


    “大哥哥有將近五千年的通天道行,什麽東西能輕易迷住他,除非……”萬象細細想了一下,忽的一驚,忙伸手在額間一抹,將寶貝異力加持住自身,開了慧眼,往百草身旁一望:“果真是這東西。”


    千幻聽得萬象的話,心中不覺疑惑,問道萬象:“小九,到底是什麽東西?”


    “哥哥你別急。”萬象說道,伸手往千幻眼前一點,說道:“哥哥,你用慧眼照出去,看看大哥哥身前。”


    千幻將慧眼往百草身前照去,仔細一瞧,頓時吸了口冷氣:百草身前,一白衣女子正在快步走著,身形卻像是鬼魅一般的飄忽。發髻輕綰,麵目清秀,膚若凝脂,眉眼之間還有股子英氣,卻怎麽看也都不是鬼魅之類。千幻看的是愈發迷惑,看向萬象:“小九,這女子是不是鬼物?”


    萬象搖搖頭,說道:“這東西出來,不管生前是誰,此刻恐怕也早已死的不能再死,隻怕三魂七魄早就已經散盡了。這不過是她最後的一點精神凝結而一道影子罷了。我借著寶貝相助才能看清楚,從前在定中聽二祖父講過,據他的《歸墟死經》記載,這東西多半是人死在邪法之下,到了最後一刻臨死之際,絕望遺憾之中,一點執念愈發深重,能一瞬之間重過七世功德,才能化成這種似鬼非鬼的東西。從前總是以為見不到了,想不到卻在這承平盛世看見了。”


    兩個人正說著,就看見百草已經走出很遠,趕忙去追。那女子的身形越發的快,百草一時間竟是雙腳貼地一尺,飛起追著。萬象唯恐那女子越走越遠,右肩一搖,借了那寶貝的異力同千幻化了毫光追了上去,緊緊追著百草。


    隻聽百草輕聲呼喚道:“柔兒,你等等我,為何走的那麽快,你不願見我了嗎?”


    “我估計大哥哥晚飯的時候跟柳老丈打聽林家,多半就是為了這個女子。隻是若這女子也是死在邪法之下,這林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柳老丈為何要瞞著大哥呢?”千幻不解,萬象亦然。


    二人跟著百草,追到快要出了垂柳鎮的地界,終於是在一處山包上麵看見一座廢棄已久的宅子。那女子一閃身進了宅子,百草卻在宅子前麵佇立著,遲遲不動,麵上布滿疑雲,喃喃道:“怎麽會,好好的林家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麽會……”


    萬象同千幻看著百草的表情,又看著殘敗的宅子,牌匾碎成了幾塊落在地上,隱隱約約能看見是“林府”兩個字;大門也是東倒西歪,房簷的磚瓦更是被掀翻的到處都是,連門梁也是攔腰折斷在地上,一派殘敗景象。“這林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竟受這樣的災禍。”萬象看著這林家的慘狀,心中默默道。


    半晌,百草終於邁出一步,往林家院裏走去。隻見百草走到林家正門之前三尺之處似乎是身形虛晃了一下,萬象看在眼裏,目光一凝,天眼往林府宅子周圍一望,隻見林府周圍一丈零零散散的長了不少草藥,藥性相生相克之間,內蘊三才六合,五行暗中運轉,按天時地利竟是布置成了一處護持安家的陣法。萬象驚訝,與千幻道:“哥哥,你看這宅子周圍是不是有大哥哥的藥陣……”


    “不錯,確實是有大哥哥的藥陣,可是……”千幻低頭思索,“若是有大哥的藥陣護宅,一旦有人強行闖陣,不但五行相生相克之間有無窮的阻力擋著,藥力催生之下一個不小心闖陣者便會被奇毒所染,輕者當場道行盡數廢去,重者轉瞬之間奇毒攻心,一命嗚呼。不過既然有這一陣,難道林家出事,大哥哥竟沒有感應麽?”


    “方才聽大哥喚那女子叫水柔,怕就是兩百年前大哥哥那個紅顏知己。當時大哥為了這知己,隻怕是用這藥陣護宅的同時,也是為了溫養著林家人的性命。你看這藥陣的生門在正東,一株‘紫陽草’,一株‘精靈果’,正對每日紫氣東來,浩浩蕩蕩,靠著紫草催化,隻怕是引來的紫氣日夜都徘徊在陣中不散;精靈果更是能更改凡人體質,瀕死之人若是能聞一聞這精靈果的香氣都能延壽十年,更何況大哥用紫陽草引了紫氣化在精靈果的生氣中。隻怕是這林家人即便是不修練,也是壽限異於常人了。”


    兩人顧忌著自己道行不及百草深,即便千幻是道陣大家,但是藥理沒有百草一般的了然於心,怕失了分寸,便在陣外等著。一直等到天便漸白,百草才從林府殘宅中出來。借了大道功德寶倫一道神光往牧月客棧方向去了。二人一看,相視一眼,萬象收了寶貝,也是同千幻駕起道光回了牧月客棧。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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