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爺目視眾人:“是不是都以為我完蛋了?啊?”


    “沒有,沒有。”眾人趕忙搖頭。


    “這麽想,也沒錯!我要是你們,我也這麽想!”陳三爺笑著說。


    所有人麵麵相覷,一言不發,沒人敢吭聲。


    陳三爺冷冷一笑:“隻是有一件事,你們需弄清!如果我掛了,我完了,我死了,誰能把這個商會統領好?誰能給你們帶來這麽多利潤?靠他?蔡貓?還是靠孫二爺?還是靠柳副會長?!他們行嗎?哪一個有我這麽多的人脈?哪一個有我這麽大的實力?蕉爺是我老丈人!褚市長是我叔叔!劉督統是我大爺!平津衛戍部隊那都是咱兄弟!青幫杜老板現在也是我朋友!黑白兩道我都吃得開!今天關起門來說話,你們別嫌我說話難聽,我告訴你們,離開我,你們屎都吃不上!我就敢說這個大話,也不怕你們背後議論!服軟的,留下來,不服軟的,滾蛋!”


    說到最後,陳三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們都是狗娘養的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你們的布匹,你們的絲綢,你們的茶葉,你們的瓷器,你們的古董,是他媽誰給你們銷往海外的?!一個個全他媽撈到錢了,吃裏扒外?!洋裝、洋表、洋油、洋火,哪裏來的?忘了?!我他媽說給你們斷掉就斷掉!從今天開始,對外都得叫我幹爹,哪個不服,就給我滾!”


    全場寂靜無聲,俄頃,一個年輕的商人率先站起來,高叫一聲:“幹爹!”


    陳三爺點點頭。


    “幹爹!幹爹!幹爹!”無論男女老少,都喊起來。


    孫二爺瞅了瞅蔡貓,蔡貓瞅了瞅柳爽,三人知道陳三今天這番咆哮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都默不作聲。


    喊幹爹吧,喊不出,不喊吧,過不去,陳三今非昔比了,他們三個都害怕,對戰南擎天這個局太精彩了,他們自愧不如,真沒那個心機。


    陳三爺今天就是要製服這三個人,這三個人不喊幹爹,肯定過不了關。


    少頃,陳三爺瞥了一眼孫二爺:“孫二爺,看這意思,你不太情願啊?沒關係,你如果不情願,你就離開商會!現在!馬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孫二爺眉頭緊皺,年過半百了,喊一個30歲的人幹爹,實在是掉價啊,但不喊不行,深吸一口氣:“幹爹。”


    “我沒聽見。”


    “幹爹!”


    “我還是沒聽清!”


    “幹爹——”孫二爺大吼一聲。


    陳三爺滿意地點點頭:“貓爺,你呢?”


    “幹爺爺!”貓爺高叫一聲。


    陳三爺嗬嗬一笑:“柳爽,你呢?”


    柳爽莞爾一笑:“爹,親爹!親爹!爹——”


    陳三爺哈哈大笑,笑聲在偌大的會議室來回激蕩。


    他太壓抑了,他需要釋放。


    就像當初在上海,釋放在藍月身上。


    他是人,不是神。


    他是肉人,他很緊張、很疲倦、很煩躁,每次大局落幕,起死回生,他都像穿越地獄,重新活了一回。


    他已經變態了。


    換作任何人,都撐不下來,他撐下來了。


    極度壓抑,極度忐忑。


    他又贏了,這次沒死人,至少沒死自己人,老騷死了,是個意外,也是天意。


    他現在就想罵娘,就想宣泄,想脫了衣服裸奔,想殺死自己。


    他已經忘了當初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了。


    漆黑的江湖染黑了他,染黑了他的心,染黑了他的一切。


    他好想回到十六歲之前的歲月,在雜技團裏,無憂無慮,天天就是練習魔術,表演魔術。


    他好懷念和師姐一起登台表演的時光:


    “三兒——該上場了——”


    “哎——知道了,姐——”


    清清白白,坦坦蕩蕩。


    他曾對玫瑰說過,他最後會像狗一樣,死在大街上,沒人收屍。


    現在,他依然這樣說,因為他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罪惡累累、罪不可赦。


    越陷越深,他身上的血債太多了。


    他需要淨化身體,洗滌靈魂。


    太累了,太髒了。


    每一次都是絞盡腦汁,每一次都是用盡全力,鏡中的自己,已鬢角泛白。


    才30歲啊。


    耗盡心神,費盡心機,這是業,得消,可每一次,又造下新的惡業,如此輪回,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他又想起了玫瑰,想起了棍兒,就算他再成功,這兩個人能複活嗎?


    還有不知死活的藍月,更讓他牽腸掛肚。


    快降生的孩子,也沒了,沈心茹備受打擊。


    這一切,都是陳三爺的錯,是他一手造就的所有苦辣辛酸。


    跟他沾邊的人,都沒好下場。


    從商會出來,他立即回到家,一進門就緊緊抓住沈心茹的手:“茹茹,我想去拜佛!”


    沈心茹一愣:“現在?”


    “對!現在!”


    “我們去娘娘廟?”


    “不!紅螺寺!我想見弘一法師!”


    “老公,你怎麽了?”


    “不知道,心煩意亂,就想見弘一法師!”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我師父是不是還在紅螺寺掛單。”


    “我不管,我們先去紅螺寺,如果他不在紅螺寺,我們就下江南,去杭州玉泉寺,總之我必須找到他,我心亂如麻!”


    沈心茹捧著陳三爺的臉,癡癡地說:“老公,有我在,還不能讓你的心平靜下來嗎?”


    陳三爺一頭紮入身心如懷中,淚如雨下:“我有罪!我有罪!騷爺,是我害死的!”


    沈心茹身子一顫,輕輕撫摸著陳三爺的後背:“老公,我知道你不會故意殺人,我手上也沾了血,海氏兄弟,是我殺的,我也懺悔,我不敢想那一夜的事情,佛家五戒,殺生為最,可我當時沒辦法,我是自保,老公,我知道,你也是。”


    陳三爺泣不成聲:“茹茹,我找不到自己了!找不到自己了!”


    沈心茹沉默片刻,一聲長歎:“‘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魯智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才找到自我,隨即寂靜涅盤。每個人都會迷失自我,老公,你懂的尋找自我,這就是佛性,不怕,不怕,一切都不晚。”


    陳三爺把沈心茹摟得更緊了,淚水流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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